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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方阵middot美国一瞥飘

小说方阵

美国一瞥

成路中

作者简介:成路中,实名韦持谦,男,壮族,年代出生,广西三江县人。广西大学政治经济学专业经济发展与社会管理方向研究生班毕业,在职研究生学历,广西作家协会会员,《今古传奇》杂志社签约作家。酷爱诗词和小说,其作品散见于报刊,著有长篇小说《情满都柳江》(《中华文学》年第12期)、词集《心峰采灵》(漓江出版社年版),中篇小说《二十天》荣获年度《今古传奇》全国优秀小说三等奖。

1

美国当地时间晚上八点左右,边华一行乘坐的大韩KE航班在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着陆。

办理入境手续说有多难就有多难,出得机场已近十一点。好在有专人、专车接机,进纽约市区的路上还算顺利,几十公里的路程瞬间被甩在后头,汽车进入纽约市最繁华的曼哈顿中心。街道两旁的夜景让他们耳目一新:高耸的楼房、闪烁鲜明的门市英文名、各色各样穿梭往来的汽车和煦煦攘攘的人群……

朱丽把他们带到一家中餐馆吃夜宵。

朱丽说,中国的餐饮业特别发达,已经遍及全世界,在像美国这样的大国,差不多是无孔不入。我向大家保证,你们在美国的每顿饭,都可以到中餐馆去吃。

出国最烦人的就是吃饭问题,口味区别太大。有了朱丽的保证,大家算是吃了颗定心丸。

朱丽,美籍华裔,中等个子,窈窕淑女,精明伶俐,不到三十岁,美国纽约大学旅游管理专业硕士研究生,在北京某大学进修。她是到南方边陲N市调研时认识正在大学读古代汉语专业硕士研究生的边华,一来一往,便成至交。

这次来美,是边华应朱丽的盛情邀请组团而来,同时到纽约大学石溪分校参加一个短期研修班。这个由亲朋好友和民营企业家组成的考察团共有18人:团长刘汉;副团长杨关曲、章台、冉云;秘书长陶莎;生活委员唐多;团员边华、丛花、高声、玉霖铃、肖雄、马伟、余霞、金明池、卓牌子、朱帘、肖吟、田乐。

边华,南方边陲N市一个从事文化和旅游的自由职业者,小个子,动作极其敏捷灵便,脑瓜子转速飞快。临行前,他又一次认真地检查行李,看看有没有落下应该带的东西,他特别惦记,专门为这次出国购买的具有中英文翻译功能的“好记星”不能落了。

四点半,边华准时到达距离市中心30公里的国际机场,全团人都按规定的时间段陆续到齐。从现在起,他们18人就要整天整天地形影不离地生活在一起了。

团队乘坐的CZ航班六点半准时起飞,一个小时后到达广州白云国际机场。全团夜宿机场旁边的空港宾馆,边华住号房间,与大胖子高声同住一房,这趟美国之行,全程都将是这样安排。

吃过晚餐已经是八点半了,大家都休息了。高声说要到街上去买瓶啫喱水,边华即刻睡觉。此前,他已经听说高声晚上睡觉打鼻鼾很厉害,他最怕的就是晚上睡觉有人打鼻鼾,他得赶在没有鼾声的时候率先入睡。

第二天早餐后,全团按朱丽的安排,八点二十五分乘专车前往白云国际机场办理出境手续,这道手续办起来非常耗时,直到十点半左右才能进入候机室。他们乘坐大韩KE航班。中午十二点半登机,下午一点起飞,五点左右抵达此程的中转站——韩国首尔国际机场。出飞机,进候机室,到24号登机口候机。两个小时之后,换乘KE航班直飞美国纽约。

夜宵吃过,汽车又在夜色笼罩的纽约州公路上奔驰了一个多小时,到达一个叫DOUBLETREE的宾馆下榻。

2

一大清早,边华一行匆匆吃过早点即乘车前往位于纽约州西北部约80公里的西点军校参观。汽车沿着高速公路往西北驶去。他们沿途看到美国的公路不仅车道多,而且每道又宽又大;桥梁几乎全是钢铁结构;公路两旁的房子虽然低矮,但却是特别的精致;房子周边的绿化更是美不胜收。远处层叠的山川,起伏的山脉,枫林一望无边……

来到西点军校所在地——纽约州的西点镇,朱丽开始向他们介绍情况。

她说,西点军校建立于十九世纪初的年,是美国历史最为悠久的军事学院,公认的美国陆军军官的摇篮。在它两百多年的历程中,培养了大量的军事人才,其中成为将军的就有多人,毕业生格兰特和艾森豪威尔两人还成为美国总统。美国内战的绝大多数重大战役,都是西点毕业生指挥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美国远征军参战的38个军、师指挥官中就有34个指挥官是西点毕业生。第二次世界大战,西点军校毕业生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纵横驰骋,涌现出了一大批像艾森豪威尔、巴顿、布莱德雷、阿诺德、史迪威等高级将领。他们在战场上打得轴心国部队闻风丧胆,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朱丽说,除了军事人才,西点还培养了大批的企业家。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世界强企业中有多位总裁都是西点军校毕业的学员。

以上事实再一次雄辩地证明了,美国第三任总统托马斯建立西点军校的决策是何等英明和正确。西点的训练、管理与教学,已经成为当今教育培养世界级顶尖人才的极其宝贵的财富。

朱丽说,西点军校,曾与英国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俄罗斯伏龙芝军事学院以及法国圣西尔军校并称为世界“四大军校”。

高声插话:“中国人有没有毕业于西点军校的?”

朱丽说:“有,民国期间共有八位。他们是温应星、陈廷甲、王赓、曹霖生、王成志、张道弘、严朴生、王之。”

高声说:“这八个人在中国的政治、军事、经济舞台上都不怎么样呢!”

大家附和:“是呀,是呀!”

陶莎问:“美国的西点,英国的桑赫斯特,法国的圣西尔,俄罗斯的伏龙芝,中国的黄埔,哪家强?”

朱丽说:“就在国内战争的作用来说,这几家都很厉害,培养出了众多举足轻重的将军,但是放到国际上去作对比,分不清哪家强。”

高声说:“我看应该这样排名,第一黄埔,第二伏龙芝,接下来的顺序应该是西点,桑赫斯特,圣西尔。”

“从爱国立场、美好愿望和你个人的好恶角度看,这个排名不无道理。”朱丽很机智,不置可否地笑着对高声说。

她接着介绍:西点军校面积9万7千多亩。校园依山傍水,绿树葱郁,芳草遍地,景色秀丽。

这里有着美国一流的计算机教学设施。学员营房、教室、实验室一律安装有计算机终端设备。教学区中心的图书馆,是美国第一个军队图书馆和第一个联邦图书馆。西点军校有大型综合体育场、体育大楼和室内外游泳池、室外篮球场、排球场、足球场、网球场、橄榄球场、曲棍球场、十八孔高尔夫球场和保龄球场。各种体育设施,种类一应俱全。

他们在西点军校和穿着军装,很年轻,很帅气的在校生聊了一阵子,欣赏了在校生的战术技术表演,参观了博物馆,图书馆,综合体育场,看了教学录像片,逛了军校的外景,在一些标志性建筑和风景点拍了许多照片。

离开西点军校,他们在西点镇的一个中餐馆(连这里都有中餐馆,真像朱丽讲的无孔不入)吃了午饭,汽车沿原路返回。边华研读的是古代汉语,对唐诗宋词不仅了解,更是酷爱,途中实时填词一首:

好事近·北郊

北郊奔长途,金秋美景处处。遍野山光水色,映别墅无数。

车行纵横交错路,如网上跑蛛。飞机穿云破雾,似白鹭翻舞。

3

回到曼哈顿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原计划安排出海去参观自由女神像,赶不上船了,只好在市区观光。

在世贸大厦遗址,大家指手画脚地议论开来。

高声说:“我就弄不明白,恐怖份子劫持的飞机撞击高楼的上层部分,怎么两栋大楼都一倒到底?”

“还有更奇怪的是,旁边的那栋7号楼,飞机没撞着,也跟着倒塌了。”陶莎接着说。

“有一种解释说,世贸双塔高层被飞机撞击后,飞机的汽油熊熊燃烧,支撑高楼的钢架构温度迅速升高而软化,所以整体坍塌了。”边华说。

“旁边那栋7号楼气温没升高怎么也跟着倒了?”陶莎问。

“气浪冲击呗!”不知道是谁回应了一句。

“又不是原子弹的冲击波,能够冲倒大楼?”不知道是谁又回应了一句。

“所以啰,这里面就有一个天大的悬念,美国佬很难自圆其说!”又不知道是谁回应了一句。

“不是说美国的科技高精尖,很厉害,引领着世界科技的新潮流,怎么盖房子的钢材就这么的不耐热?”高声说。

边华接过话头说:“和钢结构耐不耐热应该无关。年美国人拍摄了一部纪录片,中文名叫《恐怖大圈套》,对‘事件’提出了全面的质疑。尤其是对3栋坍塌的大楼。官方解释为飞机的汽油燃烧引起高温,导致坍塌。这种说法只能很勉强地解释被飞机撞击的层高的两栋世贸大楼,却一丝一毫都没能说明旁边那栋没被飞机撞击的47层高的7号楼。纪录片的编导通过目击者的证词、亲历者的证词、逃生者的证词,消防官员的所见所闻,还有专家剖析,录像带剖析,得出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世贸双塔和7号楼的坍塌是一个准确的定向爆破。

也就是说,‘事件’是美国人自己制造出来的。说的是美国人自己在双塔装上强力炸药,飞机撞击后炸药也被引爆,包括旁边的那栋7号楼,也都埋有炸药引爆,所以才全部彻底坍塌。因为是定向爆破,所以四周其他大楼毫发无损。”

“这种解释比较靠谱。”大家都附和着说。

“自己炸自己,毁掉世贸中心三栋大楼,葬送近三千条鲜活的生命,经济损失高达亿美元。什么样的目的值得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陶莎问。

边华说:“从战略角度看,把美国当时的国家利益放到全球去看,放到整个中东去看,或许可以解答陶莎的问题。”

离开了世贸大厦遗址,他们跑到繁华的第五大道闲逛……

丛花对曼哈顿市区傍晚的景色兴致甚浓,她在街边架起三角架,照相机镜头对准大街边开始被夜色涂上了层层灰色的楼宇。她猫着腰,全神贯注地盯着取景框。年纪四十出头的丛花或许是上辈子造的福,这辈子岁月对她特别的眷顾着,青葱时代小蛮腰的尺寸依然没有丝毫的走样,晚风不顾大庭广众,也不管众目睽睽,不时风骚地撩动着丛花轻薄的淡黄色的短袖衬衫,浅灰色运动裤勒出圆圆的臀部轮廓。胖噜噜的高声跑了过去,猫着熊腰,把肥头大耳凑到丛花的鬓角作盯相机取景框状,被丛花一把推出了两三尺远。

晚饭依然在市区的中餐馆吃。饭后,赶到长岛的一个酒店下榻。这个酒店离他们的培训点——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不远,住宿和往来都比较方便。

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是著名的美籍华裔物理学家杨振宁任教的学校,因为他是物理学诺贝尔奖获得者,所以这个石溪分校也因此而红火起来。可惜,杨振宁现在不在学校,边华他们无缘见到这位炙手可热的杰出同胞。

晚上,在宾馆,边华联想这两三天来的所见所闻,词兴又起,即填一词:

鹊踏枝·赴美

抛掷首尔黄昏后,日夜兼程,跨过东半球。脚踏韩日俄加美,夜阑却步纽约州。

邀约朝阳游西点,闲逛华尔,登攀摩天楼。自由女神长守护,东洋西岸浪嬉鸥!

4

清晨,汽车在长岛漂亮的公路上行驶大约半个小时,他们来到了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与边华在英国看到的牛津大学、剑桥大学等世界名校一样,这所大学也没有围墙,没有高楼,四处鲜花朵朵,芳草萋萋,绿树葱葱。

上午,学校为他们举行了简短的欢迎和开班仪式。仪式在主教学楼室即教务办公室(一个象教室一样的小会议室)举行,石溪分校国际学院院长威廉·艾任斯主持并致欢迎词,团长刘汉讲话。

午饭在学校的J——俱乐部与在校的学生们一块吃,自助餐。菜谱很糟糕,味道太不适合他们了。

“朱丽,你不是说每顿饭都可以吃中餐吗?”唐多拍了拍旁边朱丽的肩头说。

“学校统一安排算是个例外,如果愿意而且许可,我带你们到外面中餐馆去。”朱丽说。

“算啦,算啦!服从学校统一安排,就权当是在这里吃国内的‘忆苦餐’吧。”团长刘汉说。

刘汉说的忆苦餐,盛行于“文革”期间。那个时候在机关、学校、工厂,久不久吃一顿忆苦餐。厨房工作人员从山上采集大把大把野生的苦蒿、苦麻菜,放进装满水的大锅里,撒进少许大米,把苦蒿、苦麻菜煮黄,把大米煮开,每人乘上一大碗,不准放油盐酱醋,那苦味、涩味、淡味,还有一股草腥味,真是口口难咽。但是,务必整碗吃掉,而且脸上还要表现出愿吃、爱吃、能吃的表情来。领导说,旧社会穷人都是这样充饥的。吃忆苦餐就是为了不忘苦日子,牢记阶级仇,体会社会主义好。

每每吃完忆苦餐,医院里看胃病的人就成倍地多起来。

石溪的中餐虽然不好吃,但却也没伤着胃,更不必在脸上挂出“愿吃、爱吃、能吃”的虚情假意来。这样一想,石溪的中餐比忆苦餐强多了,吞咽也就没那么难了。

中午原地稍微休息。边华是个摄影发烧友,拿着一台万像素的佳能卡片相机到处选择角度拍照片。

下午到WANGCENTER室听课。院长威廉·艾任斯博士讲美国历史和政治体系。第二堂课由学校的英语口语中心主管艾菲·斯本讲美国英语和文化的当代话题。

今天在学校大门前横过公路,这里没有斑马线,也没有红绿灯,大家一窝蜂似的窜了过去,公路两头的汽车见有一群人横穿公路,都主动地远远停了下来,让他们先行。而且一个个司机的一张张面孔都是笑容可掬,和蔼可亲。

司机越谦恭,大家越感到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违反了交通规则。

“如果是在国内,情形会是怎样?”陶莎边说边指点身边的高声、肖雄和边华,“你们都说说,对比一下,在国内有没有亲身体会?”

“找死呀?找死也不要来这里找!”高声说他有一次横马路被过路司机从车门伸出头来口沫横飞地一顿臭骂。

肖雄说他有一次更危险:“我刚横走到马路中间,一辆货车故意加速开到我的侧面,突然来一个急煞车,结果汽车只差几十公分就撞着我了,吓得我脸色发青。”

边华说他有一次也是尊严丢尽,人格全无。同样是横马路,走斑马线,但是却亮着红灯。因为当时在想着一首宋词的词句,没注意红灯亮着,走到路中间,突然一个警察(应该是临时工——辅警)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肩头,一把将他拽过路边,嘴里连连骂着:

“你妈个逼,想死?想死也不要在我面前这样死,去跳河呀,去喝农药呀,去割手腕呀,去撞墙壁呀,去呀!”

5

全天在WANGCENTER室听课。上午学校中小企业发展中心主任爱德华·富赫兹讲第三堂课,内容:美国经济中的中小企业发展和中小企业经济计划的重要性。

坐在边华旁边的马伟是不是昨夜没睡好还是怎么的,这时伏在课桌上睡着了,口水从嘴角流出来,浸湿了英雄牌钢笔的笔嘴,墨水顺着口水流出,又浸湿了记录本。更狼狈的是,他竟然打起鼻鼾来。那鼾声和老师讲课的声音,和翻译的声音的声贝渐渐地接近起来。好几个同学的眼光惊奇地扫了过来,团长刘汉频频地给边华使眼色。

边华当然领会团长的意思,立马推了马伟几下,他睡眼惺忪地瞪了边华一眼。

“干嘛?”这位老兄在国内的身份是一个私营企业主,在他的企业范围内,恐怕从来就没有人敢在他鼾睡的时候推醒过他,他大概以为这是在他的企业,所以,他反倒质问起边华来。

“听课,这里是美国不是你的企业,是教室不是床铺。”边华当然不会吃他那一套,也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这位老兄这才从美梦中回过神来,揉揉惺忪的眼睛继续听课。

下午的课程是:第四堂课,由商学院副院长约瑟夫博士讲企业教育;第五堂课由经济学院教授米歇尔博士讲美国当代经济。

课后在校园观光。经过学生宿舍,他们看到到处停满了各色各样的汽车。陪同参观的老师说,这都是学生的代步车。这让全团人吃了一惊。在国内的大学,学生哪有汽车啊,顶多有辆自行车,更富一点的也就是摩托车了。

在学校西面,他们来到了大西洋西岸一个停满了船舶的码头。

边华的左上牙有一颗已经松动好些时日了,这些天一到吃饭的时候就疼痛不已。他站在码头前沿,眺望浩淼无边的大西洋,突然想,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到这里来,是不是应该留点什么在这里?

有了,他右手母指和食指伸进嘴巴的左上角,掐死那颗松动的牙齿使劲一拔,把它拔了出来,然后向大西洋使劲地扔了出去。

“扔什么?”高声问。

“跳海。”边华说。

“那还不跳下去?”高声看着边华说。

“已经跳下去了。”边华指着扔出去的那颗牙齿落下的海面。

“只是我的一颗牙齿啦。”边华张开嘴巴,指着空了一颗牙齿的牙床。

“牛逼,用大西洋装你的一颗牙齿。”高声笑呵呵地说。

6

全天在学校听课。换了教室,在WANGCENTER室。

上午,第六堂课:经济学院副教授李舜均博士讲。这是边华他们这次来美国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听课,唯一的一个中国人用汉语讲课。

下午又是两堂课。第七堂:劳伦斯·马丁博士讲学院管理分析。第八堂:经济发展部副部长、工程应用科学学院院长亚寇·莎曼莎讲大学经济发展项目。

边华边听课边观察这位女翻译,一米五几的小个子,三十多岁,长的不算漂亮,岁月和学业已经褪去了她脸上的水色,不修边幅,衣服穿得很古板,总是深灰色的短西装,而且还很陈旧。英语口语非常好,汉语也不错。女人嘛,不漂亮也不思打扮,缺乏美色的资源,就是事业特别投入的人了。

下课后,边华走近女翻译跟她套近乎:“敢问老师是不是中国大陆人?”

“是呀,重庆的。”女翻译看着其貌不扬的边华说。

“会讲四川话吗?”边华用西南方言问了一句。

“会的。你们应该也是西南人吧?”女翻译用标准的四川话说。

“对啊。我们讲的话都是汉语八大方言中的一种,也就是西南方言或者叫西南官话。”边华说。

“你懂语言学?”女翻译有点惊奇地问。

“我对国际音标个单独字母发音一溜熟,差点成了少数民族语言研究生。”边华有点得意地说。

“如果当年不是被英语这门课卡住,我的职业可能就是搞语言学研究的了。”边华接着说。

“所以,我对老师的英语很佩服!”人总是这样,佩服别人的长处,往往就是自己的短处。

三言两语,几下子边华就和女翻译搞熟了。他知道了女翻译姓陈,在石溪分校读博士研究生。

次日凌晨两点左右,边华起床了,到卫生间看书、写短信息,然后写日记。到美国以来,几乎每晚他都是如此。高声打起呼噜来,如雷贯耳。还不仅仅如此,那鼾声时高时低,时缓时急,有的时候突然拉长升高,然后嘎然而止,像是断了气。刚来那几天,边华以为他真的断气了,跑到他床边用手背靠近他的鼻子探了探,有气出来,摸摸额头,还有温度,生命体征正常,应该没事。一连几个晚上都是这样,边华确认他死不了,就再也不去探鼻息摸额头了,遛进卫生间,开灯关门,看书,填词,写日记。

上午还有最后一堂课,第九堂:材料科学与时俱进工程首席教授、高级科技协助中心部长克莱夫·克雷顿博士讲行业更新的战略合作。

课上完了,边华赶上刚刚离开教室的陈翻译。

“陈老师,感谢您这些天来为他们付出的辛勤劳动!”边华说。

陈翻译回过头来对边华说:“不客气。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学业。”

“往后我们就要离开石溪分校,考察美国的中小企业和旅游业了。石溪分校的培训是短暂的,也是愉快的。”边华说。

边华接着说:“不知陈老师读博之后的去向是哪里?”

“回国,回重庆,去高校就业。”陈翻译坚定地说。

“方便留个电话吗?”边华想和陈翻译保持联系,他太佩服陈翻译的英语口语了。

“没问题,你也留一个吧,说不定哪天会到你们省你们市呢。”陈翻译边说边在笔记本上写上她的电话号码并撕下递给边华。

边华也把事先写好电话号码的字条递给了陈翻译。

他们互留的当然都是国内中国移动公司的号码。

“这个号码长期使用不改吧?”陈翻译问。

“好男人有三不改:不改姓名,不改老婆,不改电话号码。”边华自鸣得意地说,引来陈翻译嘻嘻嘻的笑声。

十点半回到主教学楼室举行结业仪式。由国际学院院长威廉·艾任斯给他们颁发结业证书。大家一个个从院长手上接过结业证书的时候,脸上笑眯眯的,心里美滋滋的。边华实时抓拍大家从院长手上接过证书的那历史的一瞬间。

十一点,院长威廉·艾任斯说;“吃午饭再走吧?”

还在这里吃饭?算了吧,大家向院长连连拱手作揖,致谢,告辞。

离开连续学习了好几天的纽约大学石溪分校,大家都有些依依不舍……

下午回曼哈顿,天气格外晴朗,秋高气爽,蓝天下白云朵朵。

按预约,边华他们拜访了美国著名的国际投融资公司高盛集团。在22楼,一间装修华丽的会议室里,四位雇员轮流作演讲,从不同角度给他们介绍情况。两位中国女人作同步翻译。雇员中,一位三十来岁的女性颜值很高,漂亮的脸蛋,苗条的身材,优雅的神韵。尤其让他们惊讶的是,她竟穿着黑色的丝绸吊带裙站在主席台上,黑裙子把她本来就很白的皮肤反衬得更加雪白。胸前那两个半遮半掩的硕大的波波随着她不时转身而大尺度地摆动着……

边华拍了一下手不再记录,眼睛看得发直的高声的肩膀,凑近他的耳朵悄声问他:“你是在听还是在看?”

“听也听,看也看。因为看,听不清,记不住。”高声很坦言。

也许是说话大声了点,坐在前排左边的肖雄扭头望了高声和边华一眼,边华随即用卡片机抓拍了他这一难得的回眸神态。

席间休息,走廊和休息间摆满了点心、水果和饮料。高声抓住一个烤得发黄,还有些温热,散发着扑鼻香味的大面包张口便咬。

“是饿了还是找感觉?”肖雄问他。

高声使劲地捏了一下面包,又咬了一口说:“吃了,就感觉到了。”

晚上,在一个中餐馆,高盛集团香港分支机构的田姓女士请客,他们放开喝红酒,这是入境以来第一次。陶莎八成是醉了,在回住宿酒店的车上,他老是一个劲地问:“白天满天的朵朵白云,晚上都躲到哪里去了?”

这真的还是个问题。边华想着。

“都飘到亮的那边天去了。”高声满有把握地说。

“现在亮着的正是我们中国那边天,云朵都在我们中国的天上。”很少参与这一类讨论的肖雄说。

边华也喝得有些到位啦,眼镜几时掉了,掉在哪里一概不知道。回到住宿的DOUBLETREE酒店号房间(记得刚到纽约的13号晚上,住的也是这个酒店),他这才发现眼镜不见了,着急起来。高声说他学雷锋,捡得一副眼镜。边华从他手上接过完好无损的眼镜时,内心感激不已!等到这个家伙鼾声大作的时候,边华带着手机和书本进了卫生间。戴眼镜时,边华突然感觉到高声的鼾声和以往不太一样,今夜像是《学习雷锋好榜样》那首歌。

第二天早上八点,他们从酒店出发,去纽约市中小企业局考察。不巧,正碰到曼哈顿搞消防警报演习,只能在该局办公大楼四楼的一个会议室开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情况介绍会议。两个美国人一男一女演讲,一个中国人翻译,发了些资料,听懂一些概念。十点正准时离开。

从中小企业局出来,只见大街上有如庞然大物的消防车往来直驶,警笛鸣得震天价响……曼哈顿的消防演习正在进行着。

在世界驰名的时代广场,边华和肖雄互拍照片。肖雄曾经是县级诸侯,现在已经是一个民营企业家,相对于上课也睡觉的马伟,肖雄的整体素质明显高于马伟。所以论好恶,边华更多的时候愿意和肖雄待在一起。年,也是秋天,边华和肖雄曾经随一个大型招商团队在越南河内住了一个星期。

“河内,除了驻外使馆和若干个五星级酒店,住的时间越久越像是住在你那个县的县城。”边华对肖雄说。

把他的县城放在与一国首都同等的地位,肖雄听了心里很舒服。

他接话说:“在曼哈顿,在时代广场,就找不到那样的感觉了。”

“我们要找的感觉是,在中国的任何一座大城市,无论是在北上广深一线城市还是在其他二线城市,越住越像是在曼哈顿,在时代广场。”边华说。

在著名的华尔街,一座蒙着一面很大的美国国旗的楼房,就是全世界著名的证券交易所。边华早就知道这个地方可以操纵世界股票市场,心中不免生出一种震撼的感觉。

在华尔街这条全世界知名度最高的街道,大家都抢着时间照相。边华当然也不会放过人生难得的大好机会(下一次来美国会是什么时候呢?),在忙着给大家拍照的同时,也拉住会照相的给自己拍。

再往前走,便到了与华尔街斜交的百老汇大街上那头华尔街铜牛旁。这头身长5米、体重公斤的铜牛塑像是美国华尔街的标志。看着这只身体健壮、鼻孔发亮、斗志正旺的庞然大物,似乎感觉到了它的鼻子正喘着粗气,浑身正透着“牛”气。

因为华尔街铜牛是“力量和勇气”的象征,所以每个人都抢着靠近铜牛身边照相,都想沾点牛气,添加勇气,鼓足力气。

车子拐过曼哈顿繁华的唐人街,在一家低矮的中餐馆(要从街边顺着台阶往下走七八级台阶)吃了午餐。

高声果然是个“活雷锋”,今天又在街边人行道上捡到丛花弄掉了的相机镜头盖。

“美女,检查一下,看看掉了什么东西没有?”高声靠近丛花,扯了一下丛花薄薄的衬衣衣角。

丛花摸了一下挎包,又摸了一下衣兜裤兜,没发现掉什么。

“没有呀!”丛花说。

“手上的东西呢?”高声问。

丛花手上的相机在呢。

“相机?在呀。”丛花说。

“整机在,会不会部分缺?”高声只是提醒,就是不明示。

“哇!镜头盖没了。”丛花惊叫起来。

“在这里呢!”高声说着把镜头盖递给了丛花。

“谢谢你!丢了再去买,就很难买到原装的了。”

“当然是原配好。”高声一语双关。

走在旁边的冉云、玉霖铃、余霞、肖吟几个女人都说:“知道就好,特别是你们这些臭男人!”

想起那天晚上高声捡到我的眼镜,我估摸着,这位老兄是不是有意识地注意大家的行为,看会不会落下什么东西。一个在国外的团队,有个像高声这样的有心人,确实是一种福气。

下午想去看自由女神像,下雨,去不成。

晚餐安排在离他们住的酒店不远的一个中餐厅吃自助餐,也许是太饿了,很可口,每人都吃了一大碟。边华那颗痛牙拿去填大西洋了,吃饭解除了痛苦,竟然吃了两大碟。

回到酒店已经八点,高声说他很累,先睡了。边华心想,你老兄先睡我就睡不成了。干脆不睡,夹着日记本和书籍进了卫生间。

7

今天上午终于得以实施去纽约海港内自由岛的哈德逊河口附近观赏自由女神像,她是美国自由岛的重要观光景点。

许多人挤上游船出海,边华他们到达码头很早,所以挤在长长的队伍前头。船绕过岛屿,渐渐靠近自由女神像,大概有—米的距离,游船缓缓行进。这个时候船上最繁忙的活动是照相。因为边华他们上船快,所以占据了船边照相的有利位置,拍下了很多很好的照片。丛花跑到船舱外的船舷,依托护栏稳住身体拍照,且不说她扎实的照相功底和上好的专业相机,就凭着那最好的位置,她也会拍出一流的风景照来。

以自由女神像作背景拍人物,船在行进,只能抢拍。边华给朱帘、玉霖铃、余霞、肖吟抢拍了十分得意的几张。丛花给边华偷拍了更加得意的几张。

船上多是黄种人,好像日本人居多,很有礼貌。边华他们来自堂堂的礼仪之邦,当然更是温良恭俭让。游船慢慢靠在自由岛的女神像旁,游客们依次上岸。他们礼让日本人先走,很有一点大国国民的风范。

在自由女神像的基座旁,朱丽说:“因为近期恐怖分子活动猖獗,自由女神像不开放内部,只能在外面观赏。”

他们只好边听朱丽介绍情况,边绕着女神像从脚看到头,又从头看到脚。

朱丽说,自由女神像全名叫做“自由女神铜像国家纪念碑”,正式名称是“照耀世界的自由女神”。年10月28日铜像落成。这座自由女神像高46米,加基座高达93米,重吨,纯金属铸造。

朱丽说,千万不要用一般的眼光看自由女神像的底座,这个底座是一座美国移民史博物馆。

朱丽说,大家看啊,自由女神穿着古希腊风格服装,头戴的冠冕光芒四射。右手高举象征自由的火炬,左手捧着《独立宣言》。脚下是打碎的手铐、脚镣和锁链,象征着挣脱暴政的约束,获得了人生的自由。

朱丽说,自由女神像是法国在年赠送给美国独立周年的礼物。她是美国的象征,表达美国人民争取民主、自由的崇高理想。

朱丽说,选择这个地方落座自由女神像是有讲究的,因为这里恰好在航线附近,当海轮驶入纽约湾内时,由于海面的曲度,此时船上旅客尚不能望见纽约市内的高楼,而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座巨大的姿态优美的雕像。尤其是夜晚,火炬内的灯光通明,加上从小岛地面射向巨像的探照灯光,使自由女神雕像更为清晰,更加壮观。

朱丽正在喋喋不休地介绍着,高声却在嘶声高喊:“人有三急!人有三急!”

大家猜他是尿急了。怎么办?厕所在女神像内部,入口紧闭,况且还有电子门锁。倘若是在国内的景点,想找个厕所是很容易的。太急了一时找不到,找个稍微偏僻点的地方,只要没有“城管”看见,便可开撒。这里没有偏僻的地方,到处宽敞,游客如云。

陶莎对高声说:“有个办法,既可不失我大中华的斯文,又可解高兄的燃眉之急。”

“快说,急死我了!”高声双手握着裤裆。

“可能冷点喔!”陶莎不急不慢地说。

“快点说!”高声快挺不住了。

“把外衣裤脱掉,假装游泳,跳进海里去,把你那泡尿尿进太平洋。”陶莎用命令的口气说。

“好主意!”大家都赞成。女人们在嘻嘻偷笑。

高声急忙脱掉衣服,长裤可能已经尿湿了,反正要洗,干脆不脱。“扑通”一声跳进海里。

高声从海里从容上岸的时候,他说:“刚才太急了,挨喝了两口海水。”

陶莎说:“说不定是喝了自己的尿水呢!”

几个女人笑嘻嘻地说:“是啊,反正都是咸的。”

十点半,他们离开了纽约市,车子向费城奔驰而去。途中简单吃了午饭,下午又跑了一段路便到了美国这座美丽的历史名城。

费城,人口万,美国第五大城市,全称费拉德尔菲亚。位于该州东南缘,特拉华河与斯库尔基尔河的交汇处。

边华他们在费城只作短暂停留,目的是参观名声仅次于自由女神的自由钟。

在玻璃展厅,一口老旧且有裂痕的金属铸钟吊在一个金属支架上。看样子,它既比不上国内多数寺庙的禅钟,更不能与黄山狮子峰上的千禧钟媲美。

高声说:“不就是一口老旧的破钟吗,有什么神奇?”

朱丽说:“仅从自然的物理的层面看,你讲的没错。但是,从历史的和精神的层面看,这口钟就真的很神奇了。它是费城的象征,更是美国自由精神的象征,是美国人的骄傲。因为它参与了美国早期历史上最重要的事件。”

“讲讲看,有什么神奇?”陶莎说。

“还是到前厅去吧,那里有中文的语音介绍。”朱丽说完转身往前厅走去,大家跟着来到前厅。

前厅的电视屏幕正播放着介绍自由钟的音像,很标准的汉语普通话女音在耳边清脆响起:

自由钟为第一次宣读《独立宣言》而鸣响,为合众国宪法通过而鸣响,为送富兰克林赴英陈情,召集市民讨论英国颁布的《糖税法》和《印花税法案》而鸣响,为华盛顿的逝世而鸣响。它的并不怎样响亮的声音响亮地宣告了美国的自由和独立。

美国革命之后,它的历史从来未曾中断。它进入了诗歌;它为争取自由的妇女运动而复制;它作为国宝在美国全境巡回展览,从北至南,从东海岸到西海岸,所到之处,万人空巷,争睹圣物;二战期间,它的声音被电台广为播送,成为美国人信念的旗帜;黑人争取投票权,围绕它静坐;黑人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在《我有一个梦想》的激昂演讲中,那一连串气势磅礴的排比句反复高喊的就是让自由钟钟声响起。

两百多年来,自由钟就是这样,自由成为了它鲜明而唯一的主题,它为不同历史时期的不同历史诉求代言,它不断地为美国历史所诠释,其象征的意义也随之不断地被丰富、演绎和提升……

听完介绍,大家又尾随朱丽回到自由钟前。

朱丽说:“大家再来谈谈对这口钟的感觉吧。”

高声说:“钟还是刚才看的这口破钟,可左看右看,感觉还真的是和刚才不一样,真的有点神奇,甚至神圣了。”

“谁能解释高先生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朱丽问。

“前一种‘破钟’感觉是表面的,浅层次的,简单的,孤立的。后一种‘自由钟’感觉是实质的,深层次的,立体的,历史的。”边华凭借一贯擅长从哲学角度看问题的眼光回答朱丽。

“是,是,确实是。”大家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我们考察美国的旅游景观,从这里应该得到启发。一种自然景观,且不说它本身就有着不同凡响的历史,纵使人为地,当然同时也应该是自然而然地附会上一种‘历史’的故事或者是民间传说,使其带上人文元素,会更富有吸引力,引起游客的无限遐想,大大提升它的观赏价值。”团长刘汉总是在关键的时候作总结性发言。

大概下午四点左右他们离开费城前往美国首都华盛顿。途中,边华在费城看自由钟的各种感觉仍然在心中汹涌澎湃,抑之不停,挥之不去。边华心想,可否填首词了却此念?一首《浪淘沙·自由钟》竟然一蹴而就:

浪淘沙·自由钟

车泊费城前,人行路间。自由钟声敲响起,牵动远游客万千,心翻史卷。

万里硝烟滚,群雄扬鞭。黑奴砸碎铁锁链,南北战事奏凯旋,自由永远!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到达美国首都华盛顿。华灯初上的华盛顿,到处霓虹闪烁,五颜十色的灯光把各种建筑、道路、桥梁的轮廓勾勒出来,美轮美奂,美不胜收。他们入住预先订好了的EMBASSYSUITES酒店,边华和高声住进了号房间。

洗漱后,高声一睡着便打起呼噜来。如果边华先睡,而且睡得很深,可以侥幸躲过高声的鼾声。现在不行了,边华只得躲进卫生间,打开朱丽在车上发给大家的华盛顿概况资料,认真地看起来。

8

酒店服务总台七点半叫醒,他们原定八点半出发,结果拖到八点五十分。

今天参观了白宫、国会大厦外围、林肯纪念堂、航空航天博物馆等景点。在国会大厦前的大水池边,丛花和陶莎大显身手,分别架起三脚架,让大家或站或坐或蹲,拍下了无数的照片。

这时,高声又喊“人有三急”。这里水池很浅,且众目睽睽,照搬在自由岛到水中尿尿的做法断然不行,得找正规的厕所。华盛顿虽然是世界一流的大都市,却至少有一点远远不如中国大陆的任何一座城市,那就是街边厕所。中国的厕所,那可是人性化的典型。城市里,无论是大街还是小巷,都可以看到建筑精美,卫生极致,管理严格而又免费的公共厕所。

高声不通英语,边华带来专供英汉互译的“好记星”他不会用,教也已经来不及,负责翻译的小胡,一个大姑娘不方便陪他去找厕所,团里只有一个田博士通英语,也只有田博士陪他去找厕所了。

田博士带着高声满街跑,人越跑尿越胀,尿越胀人越急,人越急尿越胀……

华盛顿这座城市,大街上的行人大部分都是游客,本地人没有遛街的习惯。田博士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厕所在哪,这下可急坏了高声,他的裤子开始湿了,可厕所仍然找不到踪影。

怎么办?这时只听到陶莎在国会山前大声地喊:“回来,回来!”

田博士带着高声跑了回来,陶莎立马招呼男人们瞬间围起两层小圈,两个圈子相向转动,让局外人产生这两圈人在做游戏的错觉。让高声蹲在圈子里,边华立即倒掉一瓶矿泉水,把空塑料瓶扔给了高声,高声说时迟那时快,把小弟弟匆匆拔出来,急急伸进塑料瓶口,“哗啦啦”深黄色的尿水一下子灌满了整整一个塑料瓶。

丛花、冉云、余霞几个女人躲在远远的一个角落嘻嘻哈哈地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高声拧紧瓶盖,在国会山前摇晃着塑料瓶高声喊着:“卖热红茶啰!卖热红茶啰!”

“留着你自己喝吧,反正和你上次在自由岛喝海水的味道差不多!”女人们笑嘻嘻地说。

陶莎“既不失我大中华斯文,又解高声燃眉之急”的招数再次显灵。

华盛顿与纽约不同,去掉了喧哗和拥挤,也没了像曼哈顿那么多的高楼大厦。街道宽敞,人少车疏,树木葱笼,花草遍地……真如朱丽所说,华盛顿就是一座公园。联合国评人居奖,这座城市早该得手。

此话一点也不夸张。在一条林荫道上,几只小松鼠竟然追逐起他们来。余霞蹲下,把手伸向小松鼠,有两只竟跳进余霞的手心,用鼻子在余霞的手指间闻来闻去,大概是寻找可以吃的东西。丛花往余霞手心扔了两块饼干,小松鼠各抢到一块,用两只前脚抓住饼干就往嘴里送。丛花那只5,万像素的相机镜头已对准小松鼠,“卡查”一声,小松鼠的乖巧动作连同余霞的纤纤玉手瞬间被摄入相机之中。

离开这座城市时,边华既感到这个世界多个国家和地区对美国这个超级大国的无奈,又感到这种局势不可能永远。于是,得词《临江仙·游华盛顿》一首:

临江仙·游华盛顿

椭圆广场抱白宫,赖斯门外从容。国会山前任嬉闹,小看博物馆,笑览林肯冢。

五洲四海风云涌,难逃此处调控。云灭涛生谁能料?才淋西边雨,又沐东方红!

午餐后安排逛商场。大家逛来逛去,各找各的,逛了一阵子,边华发现旁边竟然只有丛花,其他人都不知道逛到哪里去了。丛花很会挑衣服,试了的不一定买,买了的都是合身的,合身的不一定都是名牌的。据说,这是女人的天性,特别是漂亮的女人,衣柜里各种款式、各种质地、各种颜色的衣服不下百十件,没有一件是多余的。

在商场,边华和丛花逛了两三个小时,有点“人有三急”了,想找卫生间,跑了两层楼还是找不到。

这时,“好记星”派上用场了,边华写入中文:“请问卫生间在哪里?”好记星迅速整句译成英文,边华即递给售货员看。靠它,他们在二楼找到了卫生间!丛花遛进了女卫生间。男卫生间不在旁边,也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一个胖得“圆噜噜”的女售货员很热情,带边华拐了两个角,穿过一个大厅,到了男卫生间。

边华从卫生间出来时,“圆噜噜”还没走远,边华“HELLO,HELLO!”叫住了她,在“好记星”上写:“谢谢您的引导!我是中国人,他们国家是礼仪之邦,欢迎您到中国来。”接着按下翻译键,待英文出现后,边华把“好记星”递给了她。她边看边说:“OK!OK!”并一个劲地望着边华憨笑。

晚饭在路边超市的中餐馆吃。今晚安排川菜,很可口。连续好几顿的自助餐,已经没什么食欲了,换了一下菜谱,果然开胃。

回到酒店已经很累,边华稍作洗漱即先睡了。只有累了,先睡了,深睡了,才能躲过高声如雷的呼噜。

下半夜三点五十分左右,高声震撼门窗的鼾声把边华从梦香中拉回现实。他还是躲不过高声的万钧雷霆。

也好,反正要写日记、填词,白天没时间。于是,和往常一样,他又躲进了卫生间。

边华再回到床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今天的目的地是布法罗的尼亚加拉大瀑布,结果事与愿违,汽车在途中抛锚。从下午两点多到晚上九点多,车怎么修也修不好。大家心急如焚,好几个团员忍不住发起了牢骚,有责怪朱丽的,有埋怨小胡的。怨也罢,怪也罢,都无济于事,出出气而已。

夜深沉下来,天公更不作美,下起了雨。没有办法,只有放弃对汽车的修理。朱丽叫来一辆汽车,分两批把边华他们拖到附近小镇的一个小酒店住下。

今天上午,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沿途漫山遍野,尽是五颜六色的枫林,景色非常壮观。湛蓝的天空,轻飘的白云,清新的空气,一下子触发了边华的词兴,即填词《临江仙·金风染》一首,赞美这个国度的奇山秀景。

车抛锚之后,面对修理工越修越坏的汽车,边华情绪低落,再也想不出什么词句。陶莎扛着他那带三脚架的专业相机,遛过了公路,消失在美如画卷的美国山野的秋色之中。丛花、冉云、朱帘、肖吟几个女人,也带着相机,沿着公路,捕捉好奇的景物去了。

肖雄带着边华走进服务区小商店,喝了杯热咖啡,想提提神,果然奏效。之后,边华弄了张报纸作垫,到外面的地坪边坐下,直把《临江仙·金风染》修改得有点自鸣得意起来:

临江仙·金风染

赤橙黄绿青紫蓝,漫山遍野灿烂。谁借彩虹铺此地,秋水漂洒就,金风吹过染。

西洋碧水拍东岸,风柔天深云淡。海鸥随波嘶声唤,鱼游清浅底,帆飞泛微澜。

9

大清早,他们离开镇上这个小酒店去布法罗,天仍然下着雨,没带雨伞,拖着行李箱上车得跑步。途中停车吃早点,边华没去,大概又在构思他的词作吧。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跑了半天才到达布法罗。天还在下着蒙蒙细雨,气温很低,大家都感到有些凉飕飕。肖雄挺不住了,拉着边华直往景区商场跑去。

“干嘛这么急啊?”边华边跟着跑边问。

“冷死人了,陪我去买件厚衣服。”肖雄说。

“景区的商品贵得没谱呢!”边华说。

肖雄不假思索地说:“再贵也得买,总好过冷病了吃药。”

肖雄花了相当于市区商场两三倍的价钱买了件厚衣服。边华早有准备,把一早就已经拿出行李箱的毛衣穿上了。

进入景区,他们依次上了游船。雨在下着,大家都穿上了一次性雨衣。游船在尼亚加拉河上向大瀑布驶去。

朱丽又开始了她的导游业务:

尼亚加拉瀑布其实不只是一个瀑布。而是3个瀑布:“马蹄瀑布”、“美国瀑布”和“新娘面纱瀑布”。尼亚加拉的这三条瀑布流面宽达米。

朱丽说,美国一边较大的瀑布称为美国瀑布,高50米,瀑布的岸长度米,在美国瀑布旁边有一个鲁纳岛,水流又被这个小岛一分为二,分出了一条宽80米,落差50米的小瀑布,因水流较小,飞落化雾如同一位带着面纱的新娘,这就有了一个美丽的名称“新娘面纱瀑布”。

朱丽接着说,最大的瀑布在加拿大一边,也就是马蹄瀑布,高56米,岸长约米。两个瀑布同一水源,可是,只有6%的水从美国瀑布流下,其他94%的水从马蹄瀑布流下。尼亚加拉瀑布的水在尼亚加拉河下游形成了一个很长的湖泊。

朱丽说,美国一边的“新娘面纱瀑布”柔和细致,由于湖底是凹凸不平的岩石,水量又不大,因此水流呈漩涡状落下,跌到无数块岩石上,水流反弹起来,犹如卷起千堆雪。同旁边蔚为壮观的瀑布相比,它别具一格,另有一番风韵。像一抹月光,柔和涂洒在绝壁之上;似雪花飞舞,朦胧笼罩着瀑下水头,令游客迷离,令游客陶醉。因此尼亚加拉瀑布也成为了一个情侣幽会和新婚蜜月的胜地。

这两个瀑布一个在加拿大,一个在美国,正面都是向着加拿大。如果要看瀑布的整体面目,要到加拿大那一边才行。边华他们从美国来,坐船到瀑布底下的尼亚加拉河也能把瀑布全貌看得一清二楚。

朱丽说,我们现在正是坐船到瀑布底下去一睹整个瀑布的风采。

这时,游船已经接近瀑布,细雨和雾气笼罩着尼亚加拉河靠近瀑布的上空,瀑布发出的“哗啦啦”“轰隆隆”声音震耳欲聋。瀑布以雷霆万钧、惊涛万顷之势从天上直冲而下,溅起高达百米的浪花和水汽。游船继续往瀑布近处驶去,浪花和水雾溅得大家满身雨水,好在穿着雨衣。这时仰望瀑布,顶部接天,底部接水,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油然而生,震撼和恐怖蓦地袭来……

这时的边华他们,最为忙碌的应该是拍照了。尽管光线不行,加之雨水和雾气,大家还是在抢拍猛拍。

高声突然冒出一句粤语来:“不求照片厚(好)谋(不)厚,只求照片又(有)谋又。”

丛花和陶莎的专业相机失效了,镜头蒙上层层雨水和雾气,镜头纸还没擦拭镜头随即被雨和雾打湿。还是边华们的卡片相机好,镜头可以随时用手擦拭。

他们离开了瀑布,爬上了尼亚加拉河岸,大家又要到横跨河上的彩虹桥体验一下脚踏美国、加拿大两国国土的爽快感觉。

尼亚加拉河是由美国、加拿大两国分享的,河上的彩虹桥,也是根据河内边界划分,一端属于加拿大,一端属于美国。他们到了桥中间的国界分界线,一字儿踩在国境线上。

刘汉喊口令:“一、二、三,跳!”

大家随着口令齐步跳,落地时两脚分开,一脚踏在国境线的美国一边,一脚踏在国境线的加拿大一边,大家得意地齐声说:“我们同时踏在两国的国土上了!”

高声更是口出不逊之言:“美国、加拿大,统统踩在我脚下!”

边华的词兴又起,竟一口气填出下面这首词来:

惜分飞·观尼亚加拉大瀑布

游轮撞破千重雾,滚滚洪流如注。疑是天坍塌,排山倒海漫江渚。

尼亚加拉大瀑布,泼洒美加国土。横空造大势,当今世界惊险殊!

10

离开景区时,雨一直在下着,气温竟然下降到摄氏10度。汽车又在高速公路上奔驰,向着下一站的目的地——波士顿。

昨夜,到达波士顿时已经很晚,路上的劳顿不言而喻。所以各人各自洗漱后即睡。

这天早上,边华一行按计划先在市区参观。他们去了位于金融区和灯塔山附近,美国最古老的公园——波士顿公园,连同附近的波士顿公共花园,该市最大的公园——弗兰克林公园,包括动物园、阿诺德植物园和石溪国家保留地。还去了美国独立史上最著名的一个古战场——邦克山和建于年波士顿最古老的教堂——老北教堂,还有法尼尔厅,葛兰奈莱墓地,波士顿图书馆,波士顿公共绿地和波士顿自由之路,一个个累得个贼死。

中午,在唐人街一家叫“渔村海鲜酒家”的中餐馆吃了午饭后,他们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麻省理工大学和哈佛大学参观。置身于世界一流的大学校园,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无限的感慨!

看过麻省理工大学,大家来到位于波士顿剑桥镇的哈佛大学,朱丽和田博士到学校信息中心办理了游览校园手续,然后朱丽对全团人员说:大家都知道,田乐同志在哈佛大学从念本科到获得博士学位,对自己的母校非常熟悉。所以,游览校园就由他来导游吧,大家掌声欢迎!

热烈的掌声之后,田博士开始执导。

他说,在美国,“先有哈佛,后有美利坚”。哈佛大学成立于年,原名为剑桥学院,这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所高等学府。年3月6日,殖民地政府为了纪念哈佛,将学院改名为哈佛学院。年,哈佛学院被马萨诸塞州议会破格升为哈佛大学,这个名字一直沿用到今天。美国是从独立战争胜利以后才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的,时间是年。这样,哈佛大学就比美国建国还要早了年。到现在也已经有多年的历史了。

陶莎问:“年前,中国是什么朝代,实行的是什么样的教育制度?”

边华说:“明朝崇祯九年,实行的教育制度是科举制度。”

陶莎说:“所以啰,人家已经建大学了,他们还在搞一成不变的科举,怎么不落后。”

边华说:“科举制从隋朝大业元年(年)开始实行,到清朝光绪三十一年(年)举行最后一科进士考试为止,经历了1年。”

田博士说,参观校园,如果要全面,则有28个景点。我们的时间很有限,今天只看几个主要的。

田博士把大家带到了校园内的霍尤克中心。这是最古老的建筑,都是古朴的红砖外墙,有如中国北京的故宫围墙,厚重沧桑。现在是哈佛大学行政办公室及保健中心所在地。

从霍尤克中心西门走出,走进一扇简单的黑色铁门。田博士指着右边的黄板墙建筑说,这是瓦兹沃尔斯屋,哈佛现存建筑物中年龄第二老的。哈佛大学建校初期,这栋建筑是学校校长的府邸,独立战争初期,华盛顿将军到剑桥接管美国军队的指挥权,当时他就把总部临时设在这座建筑里,后来这里也做过学生和教授的宿舍。现在,这栋建筑是哈佛毕业生办公室和外联办公室所在地。

再往前走,田博士把大家带到了马萨诸塞楼,他说,这栋建筑是哈佛历史上最悠久的建筑物。原本是学生宿舍楼,现在除了楼的下三层为学校校长、教务长等学校领导的办公室外,其他高层楼面都是一年级新生宿舍。

田博士把大家从马萨诸塞楼带到庄士顿门。他说,这是通往哈佛园的主要路口,也是最早建立的。在哈佛有个传说,就是哈佛的学生念书期间只能经过这扇门两次,一次入学,一次毕业,如果中途经过的话,那么这个学生就无法毕业了!

陶莎问:“比尔·盖茨是哈佛辍学生,经过这扇门几次?”

田博士说:“传说归传说。我在校时,就有同学故意来到这扇门往来穿梭,我也进出好几次,不是照样拿到博士学位光荣毕业了?”

刘汉接过田博士的话头说:“所以呀,同志们,我们考察美国的旅游景点,一定要注意别人是怎样把人文的内容附会到景物上去的。庄士顿门,不就是一扇普普通通的门吗?把人为的所谓传说附会上去,立马给游客罩上一层神秘感。前面看过的瓦兹沃尔斯屋,也是因为‘华盛顿将军到剑桥接管美国军队的指挥权,当时他就把总部设在这座建筑里’,才让人们对这座建筑物感兴趣起来。”

田博士说,除了庄士顿门,哈佛园中象这样大大小小的进口一共有9处。

大家又在田博士的指引下来到哈佛楼,田博士指着地面上说,在这个位置上曾经有两栋建筑。第一栋于年竣工,作为哈佛的教学楼、图书馆还有试验室。有个叫约翰哈佛的牧师将他的全部图书多本和一半多的财产都捐献给学院。

年1月,哈佛楼图书馆内的一场重大火灾,将整栋楼全部烧毁,包括约翰哈佛的全部藏书。只有一本由约翰多纳姆所著的《基督教针对魔鬼、世俗与肉欲的战争》因为一名学生借书时违规把书带出来而得以幸存。

田博士说,现在这本书在哈佛大学最大的图书馆怀德纳图书馆保管着。出于好奇,我在校时曾把这本书借来看过。现在看来,这本书写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约翰哈佛送给学校的书籍中仅存的一本。

在纪念堂,田博士指着这座年建成的大楼说,这座楼分为四个部分,十字涌道纪念堂,向公众开放,纪念在内战中为联军作战阵亡的名哈佛毕业生,墙壁上挂着阵亡学生的名牌。还有桑德斯音乐厅,学生会,安能堡厅。安能堡厅现在是大一新生食堂,只为大一学生提供餐饮,我在哈佛读大一的时候就在这里用餐。

走过纪念堂,来到佛格艺术馆。田博士说,这里收藏着哈佛大学收集的从中世纪到当代的西方艺术品。佛格艺术馆与敦煌壁画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主要缘由是一位名为兰登·华尔纳的哈佛毕业生在中国使用特殊胶水剥离了敦煌莫高窟的精美壁画并把之带回美国。

田博士说,这个叫华尔纳的学生于年1月到达敦煌莫高窟,经过参观考察之后他决定进行壁画剥离和彩塑搬迁方式,进行文物盗劫。他用涂有粘着剂的胶布片敷于壁画表层,剥离莫高窟唐代壁画精品26块。后来华尔纳又得到了盛唐的精美彩塑供养菩萨像,现存哈佛大学佛格美术馆。

刘汉说:“一个积贫积弱的国家,连文物都保不住。我们现在敢从这座佛格美术馆要回我国的莫高窟壁画精品没?不敢吧?美国强大呀!”

陶莎说:“一部中国近代史,就是一部受尽列强凌辱掠夺,忍辱负重的历史。”

“所以,民富国强,振兴中华,比什么都重要!看美国,看哈佛,我们应该强化和牢固这种意识。”边华感叹着。

离开佛格艺术馆,大家来到了怀德纳图书馆。这是哈佛最大的图书馆,只对哈佛学生开放,藏书量超过万册。这座图书馆是由怀德纳夫人捐赠的,为纪念她那毕业于哈佛的儿子哈利怀德纳。

参观校园的最后一个景点是约翰哈佛铜像。大家看到这座铜像的左脚被游客摸得铮亮。田博士说,传说摸了之后会带来好运气,即使自己这辈子不能上哈佛,子孙后代总会有人上哈佛。所以,凡是到过这里的游客都争相摸约翰哈佛铜像的脚。

高声问田博士:“你爸爸或者爷爷是不是来这里摸过约翰哈佛铜像的脚?要不然你怎么会不远万里从中国跑到这里来读书?”

田博士说,传说传说,别当真。

参观校园结束后大家来到了哈佛大学肯尼迪政治学院,与学院企业与政府中心亚洲部执行主管JULIANCHANG教授座谈,主要了解学校对于自主创新和人才培养模式以及对企业管理的技术经验。JULIANCHANG教授是华侨,汉语自然讲得不错。

下午三点离开哈佛大学前往波士顿国际机场,六点半登机飞往旧金山,飞机从东向西横跨美国国土,空中飞行6小时,当地时间晚上十点到达旧金山。

词最能表达边华在哈佛大学的心情,在飞机上,一首《鹊踏枝·咏哈佛》填就:

鹊踏枝·咏哈佛

眼前遍耸参天树,小桥香径,流水泛清波。萋萋芳草琅琅语,习习金风阵阵歌。

问君是处知几何?荟萃群英,语出惊四座:商海富豪多因此,政坛名将出哈佛。

11

上午近九点,边华他们到硅谷惠普集团参观考察,一位叫周玲的女士接待他们。在一楼的一个小会议室,周玲用一个半小时向他们介绍美国高新科技产业发展概况,政府部门对高新科技产业的管理,惠普集团的基本情况等等。离开时,大家在大门口台阶上与周玲合影留念。

从惠普公司出来,他们沿途看到美国许多大型高新科技产业,如摩托罗拉,微软,谷歌,斯坦福大学也在此间。

午饭后,他们先去旧金山市区观光,去市政大厅闲逛,到处照相留影。下午三点拜访旧金山地区联邦中小企业局。

在办公大楼六楼一个小会议室,他们拜会了该局官员,聆听该局官员详细的情况介绍。他们针对一些想深入了解的具体问题提问。与以往几次座谈会一样,提问积极、问到点子上的,多是杨关曲、唐多、冉云、丛花、肖雄几位。

晚饭后回酒店。今晚换了个新酒店,却没留够房间。据说是因为把单间当双间留,结果有4个人需要另找酒店住宿,边华是其中之一。大概十点多,才到附近另一家酒店住下来,边华住号房。一人一间,自由自在。这是这次出国以来他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简单洗漱后,看电视,用美国电话卡打国际长途。

半夜醒来,房间没有了高声的鼾声,静得好像空气都凝固了一样,边华反倒睡不着了。上午在硅谷参观的一幕幕不停地在大脑中切换。于是,词兴又起,得《惜分飞·硅谷》一首:

惜分飞·硅谷

海湾神秘锁硅谷,朝霞拨云破雾;游人惊科技,惠普打出五洲书。

摩托罗拉通天下,微软雄居首富;谷歌搜行踪,科林掩映斯坦福。

次日上午,在旧金山市区参观几个景点:渔人码头,金门大桥,双峰山等。渔人码头,一大群海狮,估计不下0只,在一个稍微高出海面的大平台上晒太阳。海风吹来,一股难闻的海狮腥味扑鼻而来。

陶莎架起三角架,把停泊在码头海面的成千上万只帆船连拍下来,他那架式,真够“专业”的。正因为“专业”,在曼哈顿,他的举动竟被怀疑是赢利性质的,登帝国大厦的时候,保安硬是把陶莎拦截下来,不让他上去,一口咬定他是进行赢利性质拍摄的。

金门大桥,全钢结构,外涂深红色,年建造,70年过去了,它仍然傲然屹立,不失为美国的一座标志性建筑。在东桥头,边华他们边游览边拍照。边华善于抓拍、抢拍和偷拍,他的卡片机里,充满了金门大桥和大家的各种造型、各种神态的照片。

离开金门大桥,汽车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爬行。他们站在高高的双峰山上眺望,整座旧金山城铺展在脚下。远方,层峦叠嶂,山川起伏,莽莽苍苍……

晚餐后,大家直奔旧金山国际机场乘飞机飞洛杉矶。领登机牌时,他们的登机牌无一例外地都被盖上4个S字母,这意味着要接受最严格的安全检查。

果然,在机场安检处,他们尝到了“4个S”的苦头。边华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安检门,受检者站在中央,三股强劲的冷风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瞬间同时吹来,每个受检者都不禁打了个寒战。边华排在第四位,前面三位受检的情况他全看到了,心中已经有底,所以轮到他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

马伟这位老兄一边排队一边打电话,大概是在给国内他的企业下达什么指示,压根儿没注意前面受检的情况,轮到他时,他一站到安检门中央,三股强劲的冷风猛然间从三个方向冲他吹来,惊吓得他拔腿就跑。两个机场警察立马抓住他,接着往安检门推。三股冷风再次吹来,马伟又跑,警察再抓再推往安检门,并且按住他,不让他动弹。

过了安检门(有点像鬼门关),马伟已经被吓得脸色铁青,气喘呼呼,坐在长木椅上断断续续地说:“我心脏病发作了。”

警察听说他有心脏病,很快递过来一杯温开水,让马伟喝下。又过了约莫一二十分钟,马伟终于缓了过来,脸上开始有了血色。

随行行李的检查也让人唏嘘不已:警察把所有的东西像竹筒倒黄豆一样,全部从挎包捣鼓出来,然后拿张特殊的纸往挎包内壁擦拭,再拿这张纸到一个仪器去检测(去他妈的,难道挎包内壁也能沾贴炸弹?)。

马伟在国内自己的企业什么事都管,而且从来说一不二。他不在,手下的人什么都不敢决定,不惜每分钟两块多钱的国际电话漫游费,逢事必电话请示他怎么办。当他给属下下达指示的时候,一种“老大”的自豪感跃然心头。

哪晓得在美国过安检门时,不但“老大”感觉荡然无存,而且竟然还受到如此非人的欺负,这口气他哪里咽得下去?好不容易全团人员总算都过了安检门,大家都憋了一肚子的怨气,纷纷说要投诉。马伟的情绪特别激动,立马就要去找机场领导“讨说法”。

边华说:“算啦,站在他人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你投诉,他受理,你得在这里等着,等到什么时候,心中有数吗?等上一两天,岂不误了我们的行程?我们是按计划来美国考察的,不是来和美国佬斗气的。”

大家想了想,觉得边华的话很在理,也就不再出声。马伟那张青一阵红一阵的脸,好不容易才慢慢恢复了原色。

飞机飞抵洛杉矶已经很晚了,大家住进了COURTYABD酒店。边华洗涤好些天没洗的衣物,然后写日记。高声早已在如雷鼾声的陪伴下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12

早上八点酒店总服务台叫醒,九点出发,他们去好莱坞电影城和迪斯尼游乐园参观,整整一个上午。

下午去星光大道参观。一条长好几公里的街道,两旁人行道刻满了全世界影视娱乐界名星的姓名和印记。边华在香港著名导演吴宇森的亲笔题名和手掌印旁蹲下来,拍了张照片。华人在这里也有一席之地,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第二天早餐后,一行人径直往机场去。今天去夏威夷。登机牌没有盖S字母,所以也就没了前天在旧金山国际机场的折腾和羞辱。

飞机在太平洋上空从南向北飞行几千公里,他们在飞机上呆了一整天。到达时已经很晚。夏威夷国际机场夜深人静,一阵灵感袭击边华,还没出机场,他已经把一首令词写在他的手机上。

在行李传送带旁,马伟的行李箱转了三圈没人提,团长刘汉那双负责任的眼睛在人群中扫视,不见马伟。怪啦,刚才不是一起出飞机,过廊桥,进机场的吗,怎么会不见了呢?

刘汉吩咐唐多把在传送带上又转了一圈的马伟的行李箱提出来。然后招集杨关曲、章台、冉云和陶莎,立即去找马伟。刘汉、杨关曲和陶莎三个男子汉找遍了两层楼面的所有厕所,不见马伟人影;章台和冉云两个女人则搜寻两层站台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马伟的踪迹。

这时,边华和其他人都已经出了机场出口,由唐多集中大家在一块耐心等待。

高声问:“怎么回事,团长他们呢?”

唐多只好如实把马伟不见了,团长、副团长正在寻找的事告诉大家。

高声一听就来气:“马伟干什么鸟都心不在焉,听课打瞌睡,过安检乱跑,现在又找不见。一天就只知道拿着手机打国际长途,好像他管的那个鸟企业没有他就会死。”

边华说:“如果当初他不跟团来,也就没有那么多笑话,现在也不用正副团长到处找,他那个鸟企业也不用花那么多国际长话费了。”

唐多说:“如果真的把他弄丢了,就成了事故了,回国还真不知如何向他的家属交代。”

“打他的电话呀!”肖吟着急说。

“打过了,关机。”唐多无奈说。

边华接着说:“出国,在国内出差也一样,最贴身的东西按重要性依次为手机,有效证件和钱包,钥匙,餐巾纸。手机关了,也就完了。”

大家也都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情绪开始燥动……

大家正在焦急焦虑焦灼时,刘汉、杨关曲、陶莎、章台和冉云出现在机场出口处,马伟有点可怜兮兮地跟在后面。大家又惊又奇又喜。

“总算没酿成‘事故’。”高声自言自语。

上车时刘汉解释马伟“丢失”的原因,他是一边打电话一边漫不经心地走,结果走错了门,找不到机场行李传送带在哪里,手机打到没电了,所以失联了。

刘团长当众宣布,从今晚开始,往后进出机场,田博士负责马伟的行踪,今晚的事下不为例。

车上,唐多凑近刘汉的耳朵悄声问:“是怎么找到我们这位‘活宝’的?”

刘汉说:“他还算聪明,找到了问讯处,出示自己的登机牌,机场工作人员正带着他往行李传送带这边走来,被我们碰上。”

晚上睡前,高声问边华:“兄弟,刚才在机场出口处你讲的出国出差,贴身物件按重要性依次为手机,有效证件和钱包,钥匙,餐巾纸。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次序排列?”

“这四件,其他都丢了还有手机在,就可以和外界取得联系,只要能联系外界就什么都好办。其他都丢了,有效证件和钱包还在,至少不会没吃没住饿死冻死。其他都丢了还有钥匙,进得起房间就有可能有电话来打。餐巾纸别小看,在这样一个文明程度很高的社会,万一像你一样,动不动就‘三急’,怎么办?感冒咳嗽鼻炎,鼻涕口水来了,怎么办?都得靠它。”边华正在兴致勃勃地陈述他的逻辑,那边床高声已经扯起了鼾声。

睡了?也罢,反正边华手头上还有事情要做,他把在夏威夷国际机场写在手机上的令词转抄进精美的日记本:

掏练子·途中

夏威夷,似梦中,太平洋上太平风。韩航降处悄悄静,朦胧人醒步匆匆……

13

今天边华一行在夏威夷观光。

上午去珍珠港。珍珠港因为上个世纪40年代初设在这里的美国军事基地遭到日本军国主义的毁灭性打击而闻名全世界。

今天参观时,第一站是珍珠港事件博物馆。大家看着陈列的珍珠港事件的各种文物、图片和文字说明,心情都格外沉重。

年12月7日凌晨,日本架飞机发起第一攻波击,战机穿云破雾,扑向珍珠港。7时53分,奇袭成功。稍后,架飞机再次发动第二波攻击。

仓促应战的美军损失惨重,8艘战列舰中,4艘被击沉,一艘搁浅,3艘受重创;6艘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被击伤,架飞机被击毁,架飞机被破坏,名美国人丧身。仅亚利桑那号战列舰爆炸沉没时就有上千人死亡。

参观的第二站是建在海面上的珍珠港事件纪念馆。在这里,边华他们看到了占了整整一幅墙壁的长长的美军阵亡将士名单,看到了长眠海底66年的战列舰亚利桑那号的残骇。

景点安排了潜水衣具供游客潜到亚利桑那号去水中游览这艘战列舰的主机舱、轮机舱、锚机舱、弹药库、燃油舱、舵盘,炮塔和甲板。

高声、陶莎和丛花穿起潜水衣,背起氧气瓶“扑通”就往下跳。高声在亚利桑那号的残骇上乱窜,东摸摸西摸摸,手到之处,长久沉淀的淤泥扬起团团浑浊的海水;陶莎和丛花则端着水下照相机拍摄亚利桑那号残骇的局部特写镜头;边华在纪念馆平台上,拍摄他们在水下的动态视频……

离开纪念馆时朱丽说,珍珠港事件之后的世界格局大家都知道,本来有相当数量的美国民众是不愿意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因为珍珠港事件而使民意一边倒,群情激愤,年12月8日美英对日宣战,美国全面卷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太平洋战争爆发。

朱丽说,年夏,日本战败定局。美、英、中三国发表了《波茨坦公告》,敦促日本投降,日本政府拒绝接受。美国政府想尽快迫使日本投降,8月6日和9日,对日本广岛和长崎各投掷了一颗原子弹。迫于强大的压力,日本不得不无条件投降。8月15日,日本天皇向全世界发布了投降诏书。

朱丽说,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全局来看,珍珠港事件的作用已经远远超出了它的本身,具有世界性的战略意义。

返程途中,边华有感于珍珠港事件,作词《踏莎行·珍珠港祭》:

踏莎行·珍珠港祭

六十六载,光阴去去,亚利桑那眠海底。游客洒泪祭英灵,愿舰成礁兵化鱼。

遥想当年,珍珠港恨,美军血染星条旗。太平洋上硝烟滚,亚欧震蕩风雷激……

14

昨天午饭后,边华一行参观市区、海滩,购物。这里的商店,一、二、三层楼一律当车库使用,四层以上才是商场。

高声说:“好可惜,黄金楼层当车库。”

边华说;“这正是美国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把方便顾客放在第一位,赚钱次之。”

更值得一提的是夏威夷的海滩。每年12月中下旬是游览夏威夷海滩的最佳时间,边华他们正好在这个时段来到这里。作为世界上最著名的十大海滩之一,在这里可以充分感受到带有世界性特点的舒适的海岛魅力,因为世界各地的游客和名人,不论制度,不论阶级,不论贫富,不论人种,都会来到这里。边华他们看到这里的男男女女,在柔和的阳光下,在金色的沙滩上,在蓝色的海水中,就是一条裤叉,女的外加一条乳罩,这些几近全裸的人或蹭,或卧,或走,或游,自由自在,悠然自得。置身于此情此景,有如远离滚滚红尘,遁入了陶渊明的桃花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亦如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所说,登上岳阳楼,“则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上午,他们告别了夏威夷前往国际机场,奔向回国的归途。十一点登机,二十分钟后起飞,飞往中转站——韩国首尔。

飞机飞行中到达日本富士山上空,丛花坐在窗边首先发现,接着大家都尖叫起来,蜂拥窗边抢拍。只见白色的富士山,高高的冒出云层,顶上有一个大大的凹坑,活像一个大锅头架在山顶上。山顶四周,白云飘飘,雾浪滚滚。边华好不容易也挤到了窗边,抓住这一千载难逢的时机,“卡查卡查”一阵连拍,从二万米高空俯身航拍富士山无比状丽的形象。

飞机上,婀娜多姿的韩航空姐不仅容貌很漂亮,而且态度很和蔼,服务很周到,举止很文雅,引发边华的阵阵遐想:

虞美人·空中遐想

韩航海上穿白云,空姐笑迎宾。眉柳腮粉步轻盈,晃过窗前、总是撩人心。

低头耳畔语声轻,疑是广寒人。但愿此航长空巡,琼楼当去、也做桂花君!

年12月

飘荡的蒲公英

紫灵

(一)

陈大富弯着腰推开自家厨房那扇有点松的木门,焖木薯的香味就从里面迫不及待地冲到他的鼻子下。用力吸了吸,肚子跟着叽哩咕噜地响了起来。新挖的薯整整齐齐地码在墙角的地上,旁边还码着一堆个头粗壮、沉实的地瓜和几个身材浑圆、披着金黄挂着白灰的南瓜。这些都是自已的女人马莆英在地头、地尾那些巴掌大的地上种出来的,她舍不得那些边边角角的地方空着,就想着法子在上面种些耐长的东西。

陈大富进了门,把搭在肩上的扁担往木薯堆旁一放,挂在扁担头上的一卷磨细了的麻绳就跟着晃悠悠地荡起来,放下扁担陈大富转身往门外的天看了看。亮了一天的太阳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圈微微的白将门前的院井边上正在刷粪桶的影子拉出歪歪扭扭的一条。影子很细、很长,一缕凌乱的发丝在影子的额前毫无顾忌地跟着刀子似的风翻滚。马莆英刚给地上完肥,她将刷好的粪桶往地上磕磕转头往刘大富看了一眼,一抹暖暖的笑顿时在她那干瘦的脸上漫延。上吃饭了!陈大富朝影子粗着嗓子喊了一声。

哎!马莆英轻快地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桶,然后手脚麻利地将面前一堆收拾整齐的木薯收进竹框搬到厨房沿着墙角码起来。一边码一边说道,木薯卖完了吧?今年的木薯长得好,明天再卖些,留些给马宇回来吃,在城里吃不上这新鲜的东西。码好木薯,她又到井边打了盆水洗了洗手,往身上的衣服蹭干水这才重新进了厨房。

陈大富从身上摸出一卷用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的钞票递给马莆英说:卖完了,今年种薯的人多,卖不得价,一担薯只卖了三十块钱。

马莆英没有接陈大富递过来的钱,从灶上盛了两碗还烫着手的白粥端到厨房中间的一张四方桌上说道:过两天就是小年夜了,明天到镇上卖薯的时候顺便买些香纸回来,再买点糖,把灶王哄好了,就不缺吃的了。桌上是一盘早就焖好了的木薯和一碗几乎看不到油花的大白菜。陈大富接过粥就着焖咸的木薯对着碗就是一阵猛吸。

慢点吃。看着自家的男人就着这清汤寡水狼吞虎咽的马莆英细小的眼睛里划过一缕说不出的悲郁,低下头,眼角的皱褶似乎又深了一分。刘大富是入赘的,入赘马家那时候他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小伙子。他们的相遇在一年一度的盘王节上,盘王节也是青年男男女女相亲的一个节。

在桂西北的大山深处的瑶家人有着这样一个习俗。男的女的在一年一度的盘王节上相遇,对上眼了,男的就在女家住在一起,有了孩子他们才正式结婚,然后才到男家住。不过马莆英家有点特殊,她家里除了她自己还一个瞎了眼的老娘。刘大富在马莆英家住下后很快地就凭着一身力气抗起这个家所有的重担。开荒、种地里里外外地把一个贫困的家整得井井有条。看着院外一地地茂盛的庄嫁马莆英的心也跟着长起来。

他们在一起不久后就有了马宇,可是马莆英放不下家里的老娘。犹豫间陈大富却说他可以上门,还说马家就她们母女俩没了根,让儿子随了当娘的姓好有个延续。这事让马家母女俩的心激动了整整几年还平静不下来。然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马莆英发现刘大富从来没有跟她说起他家里人,甚至连他的家在哪里都没有提过。但是为了儿子,为了家里的老娘,甚至可以说为了她自己刘大富不说马莆英也没提。只是在逢年过节看着别人家来来往往走亲戚的时候心里未免会有些失落。

在儿子马宇长到十六岁的时候,老娘这个独自把马莆英拉扯大的老女人在床上病怏怏躺了四年后撒手走了。她带走了这个家里所有的存款和值钱的东西,还给她的女儿、女婿留下一大笔还没付完的医疗费。人死了,但债不能完,可是这个家为了给老娘治病早已四壁徒空哪里还有钱还债?于是,这两人整日土里来地里去地从泥土医院那里去了。在这个家里还有另一件更不让他们省心的事就是,老娘死后他们那个唯一的儿子马宇读完初中死活都不愿意再读书。还当着他们的面把高中录取通知书狠狠地撕了个粉碎,彻底地断了这两个人靠读书走出大山的念头。

马宇在撕了通知书的第二天就背着一只破布包出了山进了城。据说他去的那个城市就像传说中的仙宫一样富丽堂皇,离他们住的崖巴村有上千里。马宇走后,每年就在过年时候回来几天。慢慢地,过年就成了马莆英一年到头唯一的期盼,期盼中能见到儿子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内容。

陈大富喝着粥,抬起那双有点浑浊眼睛从粥碗移到马莆英脸上,过两天马宇要回来了吧?马莆英点点头,看着陈大富的眼光有点怯,这点怯自打马宇离开家就开始有了。她没有说话用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也跟着端起粥碗。清瓢的白粥就着唯一的一盘焖木薯结束了他们一天的晚餐。

入夜,陈大富把白天还没使完的劲在马莆英身上折腾完后喘着气就沉沉地睡了过去。马莆英却没有睡,她心里想着事。再过一年,地里的收成好的话,医院里的钱都还上了。到时候再攒些钱给马宇娶上媳妇,生个娃,这个家也就安生了。有了媳妇马宇就不会再往山外跑了吧?她想把马宇留在身边,哪个家不希望儿孙满堂的?可她家就马宇一根独苗,自打马宇进了城,马莆英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半。

屋外的光透过窗户的裂缝直直地落在陈大富身上,终日在地里风吹日晒没把他吹垮,倒是养出一身结实的肌肉来。陈大富是一个好男人,如果不是跛了条腿就不会上门要自己这样一个女人了吧?马莆英在陈大富面前有点自卑,她的身材很好,四肢也全,可是一块青黑色的胎记毫不动摇地占据了她三分之一的脸,狠狠地霸占了她整个右眼以及右脸。因为这张脸她成了弃婴,她是老娘在外面乞讨的时候捡回来的,老娘捡她的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了。

老娘带着马莆英来到巴崖村的时候已经十六岁了,村支书可怜这母女俩便指了村里一处破砖窑给她们。老娘领着她在附近开起荒来,村民们见他们可怜也时不时接济点。就这样她们就像村头的荒草一样使劲地茁长。老娘越长越老,马莆英倒是越长越壮像个男人似的。在这成长的交替中,破砖窑附近的荒地硬生生地给她们种熟了,并且越开越阔,打的粮食也多了起来。偶尔,马莆英也跟着村里的人挑着水灵灵的青菜翻过大山到附近的小镇上去卖。可是,镇上的人嫌她丑,不但不跟她买菜,还有一群年青人冲上来把她的菜踢翻,说她让镇子都跟着变丑了。

马莆英回到砖窑跟老娘哭了一夜,老娘就抚着她的头说:妞啊,长成啥样这是天给的。我们不作恶,不欺人,本本分分地过日子,老天总会开眼的。

等到老天开眼的时候马莆英已经长到了二十四岁。花一样的年龄快过完了,花一样的期盼却没来。她眼里看到的都是同村的女孩子脆生生的笑响在男人面前,偶尔脸上就会绽开一朵朵羞涩粉红的花。这些都不属于她,她面前只有那些吹着口哨扔石头的人。这些年她都独自地在地里成长,等着她回家的也只有那头发雪白的老娘。然而,就是在那年的盘王节,她背着竹蒌到镇上给老娘买药遇上了跛着腿的陈大富。那时候他那折了骨的腿还绑着绷带,整个人黑乎乎地坐在人家的屋檐下,脸上还有道结着痂子的伤痕。他舔着干裂的唇,干巴巴的眼睛尽往人家手上的吃食看去。马莆英看不过眼就从背蒌里拿了只买给老娘的糍粑给他,还有一竹筒子水。陈大富接过吃食三两下就塞进肚子。不知道为什么马莆英就一直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吃,没有走。陈大富吃完呆呆地看着还站在他面前的马莆英,用手背擦了擦嘴,蠕了蠕唇,突然说道:带我走行不?等我腿好了能干活。

马莆英就这样把陈大富带回了家。她只知道他叫陈大富,老家遭了灾逃荒出来的,逃难的时候摔了腿。可是马莆英总觉得陈大富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分明写着不安的惶恐。但她没有多问,过了多少年了也没问,因为她需要一个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陈大富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她怕问穿了,这把伞就没了。可这事还是慢慢地在她心里长成一个疙瘩,偶尔也会漏一两句。比如说,你老家都在哪啊?家里还有啥人不?每当这时,陈大富回答她的只有一成不变的沉默。陈大富一沉默马莆英就慌了,于是事情就不了了之。

马莆英伸出手搭在陈大富身上,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他。这个家有了他才安生,她怕他走。不过,都这么多年了,马宇都长这么大了,他不会丢下他们母子俩走了吧?

想到马宇,马莆英心里又泛过一阵酸。她和陈大富两个让人歧视的人倒是生出了一个俊逸、聪明的人。马宇读书时成绩是镇上最好的,老师们都说马宇将会是他们镇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为此,她和陈大富拼命开地,种粮食,种那些可以换钱的东西,他们要供马宇体体面面地上大学。然而,就在一切都向上发展的时候老娘病了,说是心血管堵塞,要换血疏通血管,要不会瘫痪。那一换就把他们家里给马宇上学攒的钱换完了,可老娘还是下不了地。再检查,又说是肝脏受损,那是因为早年乞讨时吃喝不调引起的。这一折腾,破砖窑里好不容易才添置上的一点柜子之类的东西又没了。再接下来的护理费、药费、检查费还有马宇的学费变成了一张张借条。把这一切都折腾光的时候马宇刚上初二,等上了初三马宇的书就变成老师捐助的了。没能供儿子读书又成为马莆英的另一件心事。但她还是恨,她想过的,只要儿子能考上,她就是去卖血也要供他读书的。可是儿子当着她的面撕碎了她所有的期盼。

往年马宇都会在小年夜前一天回来,按例也就是明天了。这一年,不知道他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她没给过钱他,倒是马宇时不时地会从那个据说跟仙宫一样的大城市里给她寄钱,这钱也跟着还债了。每次马宇给她寄钱只给她留下一句话:妈我过得很好。就这句话让她的心稳稳地在地里操劳,稳稳地想着子孙满堂的生活。马宇,这个让她想着又恨又揪心的人搅得她心都乱完了。这一夜她是睡不着了,于是,下了床披件衣服便到厨房去。要过年了,她总得准备些什么东西。她从墙角的瓦缸里拿出点米用水泡上,等泡软了就可以磨些粉做点年糕,小时候马宇很爱吃她做的年糕。

(二)

第二天的太阳从马莆英慢腾腾旋转的石磨声中醒过来。慢慢磨那粉才会细腻,做出来的糕才好吃。马莆英看着像雪花似的粉浆从磨缝里流出来,心也跟着飘了起来。远远地,耳朵里似乎听到了马宇从城外面回来了。稳了稳神,伸头往窗外看了看,几只大红的公鸡昂首阔步地在院子里转悠。一个男人,一个儿子,一个虽然贫穷但还算安稳的家,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是一个弃婴,能得到这一切已经是老天爷的眷顾了,所以她每天努力地干活从来不敢再抱怨什么。

窗外远处的大山上飘荡着一条弯弯曲曲的黄绳,绳子的一头连着巴崖山,另一端系到了天上。但马莆英知道沿着这道绳到不了天上,而是到了大山外的一座小镇,巴崖镇。这些天陈大富天天挑着米粮、木薯或是地瓜到镇上去换钱。她则在家沿着那些种熟的地边的荒地再开些出来,等开了春又可以多种些东西。现在黄绳上晃荡着三三两两五颜六色的影子,这些都是赶早到镇里置办年货的村民。

马莆英的眼睛又移到山顶,一道亮晃晃的光慢慢地从山顶上长出来,院子里的鸡叫得更欢了。该把大富喊起来了,今天要赶早点,兴许还能在镇上接到马宇一起回来。厨房离砖窑有两三米远,那是陈大富来了以后另外用木头和着泥巴搭建起来的。

正想起身,门外倒真的响起了脚步声。是陈大富,他醒来没看到马莆英在床上,反而看到厨房的光从窗缝里漏了进来,就知道马莆英在厨房,于是他就起来了。马莆英看着眼前的男人说,今天早点出门。陈大富揭开厨房中间桌子上的盖子,早餐是一碗白粥和一盘腌萝卜,这些都是自家种出来的。嗯,陈大富闷闷地应了句端起粥碗夹起几块腌萝卜到门外的院墙下蹲着喝起来,他的眼睛一直往巴崖山上看。

这些年马莆英也习惯了他这种做法,几乎每天清晨陈大富都要端着粥到院子里往巴崖山上看,有时候看出神了连粥都忘了喝。马莆英问他在看什么?他总是回答没什么。然后就是沉默,一成不变的沉默。陈大富喝完粥在院子里拿了对竹框进厨房把昨天新挖的木薯装好,准备挑到镇上去。这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真的来人了。

来的是巴崖村的新任的村支书赵春光,他给这家人送来了一个宛如晴天霹雳的噩耗。他说,英子啊!这个砖窑原来的主人要回来了,这地是人家的,你们就挪个地吧?

挪个地?我们挪去哪?

老话都说落叶归根是不?大富离家这么多年是不是该回去看看了?赵春光说这话的时候眼光越过马莆英的肩落在站她后头边的刘大富身上。刘大富低着头一动不动,就好像没听到赵春光在说话。

这番话说得马莆英的头都大了,接下来赵春光再说什么她也听不见了,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就像是钻进群苍蝇一样。最后,她恍惚地看到赵春光是在刘大富闷红的眼睛下离开的。马莆英失魂落魄的眼神落在院子那几个红光毛亮的大公鸡身上,落在院子前那一块块不成形但已经整熟的地上。地上的新土早就翻好了,那是她和大富一锄一锄整出来的。怎么可以说没就没了呢?

刚冒出山头的太阳不知怎地忽地就变得像只鸟似的一下子就飞到了天空顶上,明晃晃地照着人的眼睛生痛。地上的风依然像刀子般一拔一拔地割着人。自从入冬后,山里的风每天都在大山底下肆无忌惮地拿捏着地上的每一个人。村里的人早早地就让地睡下,然后拢在火堆旁,煮着茶,悠然地等着年的到来。

马莆英和陈大富从来不休息,他们趁着这光景努力地往荒地上挖,多开点地就能多种点钱出来。每一寸土地都是他们的希望。可现在这些土地就要离她而去,再也不是她的了。马莆英突然发现,这些地从来就不是她的。她那没了魂的眼转向院子,陈大富还蹲在那里抽烟。暗红的火光在空气中狠狠地亮一阵就熄了,然后她就看到一大团浓烟从陈大富的嘴里面喷出,接着凌厉的山风把这团烟狠命地搅碎,最后什么也没了。自从赵春光走后陈大富一直蹲在院子里抽烟,从早上到中午,除了像木偶一样地装烟、点火,几乎是一动不动。没有了地,这个男人也要走了吧?虽然陈大富什么也没有跟她说过,但她懂得的,陈大富会跟她来到巴崖村是因为她在这里有地。有了地,人就安生了,就不会到处流浪,陈大富不想流浪。

她跟着老娘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再到另一个地方,十四年了,从来没停过。因为人家不让她们停,走到哪,人家都要赶她们走,因为那里不是她们的家,没有她们的地。没有,她们就住到桥底下,住到屋檐下,住到下水沟里,也曾偷偷地钻到人家看地的草棚里住过。

那时候的冬天真冷啊!她和老娘在草棚里住着。寒冷的风把她吹得迷迷糊糊的,只记得老娘抱着她发烫的身子拼命地哭。妞啊,你别死,别扔下老娘!老娘的哭声把路过的村民醒惊了,给她们从地里挖了块老姜,捡了把柴火在草棚里煮了碗汤给她灌了下去。能不能活看天意了,路过的人说。那人临走,老娘却扯着人家的裤腿说,好心人哪,我这妞还没名哪,你就给她留一个吧?那人问,老娘你姓啥?老娘说我也不记得我姓啥了,只记得当年我那冤家牵着马把我接进门的。后来他们赚我生不出孩子,把我赶出家门。这妞是我捡的,她长得丑,家人就把她丢了。那人听着说,要不你们就姓马吧?这妞跟着你到处飘飘荡荡的,像棵蒲公英似的,就叫马莆英吧?老娘点点头,这孩子就叫马莆英,蒲公英落了地就会长根,长了根就安生了。

从此后,马莆英知道从地里能长出救人命的东西,有了地她们也就安生了。

可如今这让人安生的地就要没了,这块她辛辛苦苦地种了快三十年的地就要没了,还有她的男人也要走了。

转眼,太阳就爬得老高老高了,马莆英僵了一个上午的身子突然从木凳上跳起来,往院外急匆匆地走去。蹲在院子里的陈大富吃惊地抬起头,一缕疲倦的目光跟着马莆英的身影消失在村里泥泞的黄泥路上。砖窑离巴崖村最近的一间房子之间还有条几百米长的草泥路,这段路一直以来把他们和村里人的距离拉成两个独立的世界。在巴崖村的村民看来,他们就是一户外乡人。自打陈大富来了以后,他们与村民们的距离更远了,在村民的眼里陈大富来了就会跟他们抢地。

从陈大富进村的第一天起,他们就一直想着法子把他们赶走。泼脏粪、拔菜苗,马宇出生后更是骂他是个没根没落的野种。这一切马莆英都看在眼里,也不敢吱声,遇上了就低着头走过去。因为他们怕,怕这些村民把自已赖以生存的地拿走。他们之所以还能在这个村子里住下去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当初留下他们的老支书一直力排众议让他们呆在那里,现在支书老了,他们果然赶人了。

(三)

马莆英赶到老支书家,远远地就听到一阵拉风箱似的咳嗽,一串接着一串,让人听着都喘不过气来。接下来又是一阵幽长细绵的喘息后紧接着的寂静,死一般的寂静。马莆英上山背柴火的时候就听到老支书这样的咳嗽,那一回到现在也有大半年。也不知道老支书现在怎么样了?她也想过去看一下这个收留她们,给了她们安稳的人,可是走到老支书院子,还没进屋就给老支书的儿子赵春光给撵了出来。赵春光说话客客气气的,他说,支书病了要好好休息,不想看到有人来惊了他,特别是你们这些个外乡人。马莆英在赵春光冷着的脸下回到砖窑。她想不明白,她们在这村子里都快三十年了,怎么还是外乡人?每当村子里有什么事他们总是尽自己的能力出钱出力的。两年前村里要修条路连着到巴崖山下,这样大伙儿出村可以好走些,她和陈大富放下地里的活,跟着村民一起修修整整地弄了大半个月。村里要挖个塘种藕,她也跟着陈大富一起拼着命地挖泥挑土。如今满塘的荷花飘香,村里的人却说他们是外乡人,不许他们接近,怕他们把里面的藕弄走。其实,她也不图这塘里长的东西,就图他们也能和这村里的人一样。这些年,她总觉着自已和这个村中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他们就站在墙外看着里面的世界。这个世界离他们很近,近得天天贴在一起生活。却又离他们很远,远到她无法触碰到这里面是什么?

现在马莆英又站在老支书的院子前,她希望老支书再一次收留他们。马莆英看到院子空荡荡的,白花花的太阳在地上折出一圈寂静的光。她不敢走进去,她怕看到赵春光那冷冰冰的脸,怕听到外乡人这三个可以把她的心绞碎的字。可她不能不进去,再不进去连外乡人这三个字都不属于她了。正要抬脚,沉闷了许久的屋突地给一声嘶哑的怒吼扯碎了,噎哑的声音如同破铜锣般断断续续地敲进马莆英的耳朵。滚!你这孽障,这就要赶人是不?这么大片地就容不下这家人么?那地还是人家一锄一锄整出来的。地整好了,种熟了你们就红眼了是吧?

爹!你也知道这村里的哪寸土地,哪棵树不是有名有主的?再说这砖窑原就是赵大农家的,他现在回来要我能不给吗?

给,给,给了你叫这家人怎么办?老支书的喘息更急了。

他们不是有根吗?这人打哪来就回哪去,不就是这个理吗?

赵大农回来这事老支书是知道的。这几十年赵大农都在外头找的活,现在老了,说是落叶归根,带着一家子人就要回来了。

这两个人的对话让马莆英的抬起的脚硬生生地往后退。落叶归根,这四个字变成另一块比石头辗子还要沉的东西往马莆英早已失魂落魄的心上压。我的根在哪呢?马莆英掉转头离开老支书的院子没目的地沿着村旁的一条泥路往前走。老娘自从把她捡来后从来就没有跟她说过她是哪里的人?也许老娘也不知道是谁扔的她。当时她想,既然老天爷没收她回去,让她活了下来,那就好好地活,跟着老娘到处乞讨相互有个依靠着她的心从未像现在这样空过。她想不明白的是自己种了快三十年的地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马莆英来到自己家老支书是知道的,他从窗户远远地就看到她来了。可是碍于儿子在跟前他不敢出去跟她打招呼,也不能出去,他现在不敢见她。老支书朝赵春光挥了挥手让他出去,自己却跌坐在窗前的老木椅上眼睛呆呆地望着马莆英消失的身影,眼睛慢慢地红了,接着两行浑浊的泪淌过脸上的沟沟渠渠沿着两片干枯的唇滑进嘴巴。瞬间,一股苦涩从舌尖迅速往全身散开,于是,眼更红了。老支书用手背抹了抹眼,似乎看到了自己还是年轻时的模样。

那时候真的好年轻,年轻得不知道什么是忧郁。那个时候,他牵着一匹挂着大红花马翻了不知道多少个山山岭岭把长得跟花似的老娘接回家。那时候老娘不叫老娘,叫春子。春子的家在大山里,家里除了老爹老娘还有个体弱多病的哥。他哥的病把那个家折腾得一无所有,最重要的是都长到中年了还娶不上老婆。于是他老爹老娘就把眼睛落到春子身上,在媒人的一翻说道下春子家收了老支书家一笔丰厚的彩礼春子就嫁到巴崖山来了。

老支书最初看到春子很是喜欢的,他老娘听媒人说春子腚厚,可以生娃,就拼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把春子要来了。老支书是这个家里唯一一根血脉,把根留住是这个家唯一一件大事,就是把房子卖了也值。可是老支书在春子身上使劲地折腾了两年春子的肚子就是没动静。渐渐地,老娘对春子的心就凉了,明里暗里对春子就是一顿骂。骂得人可以往死里去,没有一天可以安生的。折腾久了,老支书对春子也失望起来,特别是在看到同村差不多的人带着孩子在村头转悠的时候,回来冲着春子就是没头没脑一顿打。挨了打,春子也不敢支声,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老是怀不上?她问过村里的神婆,神婆说她命克。终于命克这两个字让老支书的老娘动了狠心,她要儿子把春子赶走,另外再要个能生养的女人来做她媳妇。

老支书在老娘的逼迫和村里人的白眼下胡乱找了个由头,在一个下着雨的早晨把春子的东西扔到了村头的泥水路上。春子在峭冷的雨水里朝巴崖村磕了三了个头,踉踉跄跄地翻过巴崖山走了。春子走后,老支书在老娘的张罗下又娶了邻村一个女人。这女人不好看,但同样是丰胸厚腚,老娘喜滋滋地把这女人交到老支书手上时眉都笑弯了,似乎想象中那个大胖孙子已经抱在怀里了。然而,这次的换人行动并没有给老支书带来儿子。同样地折腾地两年,那肥硕的女人除了肚子上的赘肉越长越厚外依然没有任何生根发芽的迹象。

这一回老娘没有指天骂地,而是整日呆在祖宗灵牌前没日没夜地哭,渐渐那原来就看不清楚的眼给她哭瞎了。看着老娘一天一天的衰落,老支书狠医院做了次检查。这是他唯一一次进大城市,唯一一次进了装医院。医院带给他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打击,他没有生育生力。那一夜他在巴崖山顶上望着一条麻绳似的山路吹了一夜的风,村里的人说那天晚上听到他在山顶上哭了一夜。后来有人说那是他为自己绝后哭断的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一晚他望着春子村头的方向哭了一夜,他想着春子。春子终究是走了的,自从他把她的东西扔在村头路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村子里的人也随着她的消失渐渐地把这个花一样的女人淡忘了。

再后来,老支书在村里过继了别家的孩子当儿子。老娘也在祖宗牌前哭着哭着就奔祖宗去了,也变成一个牌位。再后来村子里实施了改革,老支书凭着一股埋头干活的劲给村民们选上,当了支书。干着干着他就从年轻的小伙子变成了中年大叔。这时,村里却来了个逢头乌面的女人,手里还牵着个黑了半边脸的孩子。

大自然的风风霜霜在这女人的脸上刻下了难看的沟沟壑壑,佝偻的背除了一包破破烂烂的被褥什么也没有了。她只记得自己是由一头扎了红花的马接进村的,她只记得她要孩子,现在孩子有了,她却找不到家了,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了。

老支书看着她那颗早已沉寂的心像是烧开的水似地剧烈翻滚起来。春子!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竟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他走过去想好好地再看看她,却发现春子的眼睛一直往巴崖山外看。春……。老支书想开口说点什么,后面的话却给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因为这时那个黑着半边脸的孩子说话了,她说,可以给点吃的么?我老娘看不见的。

老支书给她们母女住进了村里的破砖窑,帮着她们开荒种子,渐渐地马莆英长大了,但马莆英也不知道老娘以前是怎么过来的。自从她懂事以后只知道老娘整天带着她到处找,说要带她回家,可家在哪?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们的家在哪?老支书回过头看到那个丰胸厚腚的女人在他身后哭红了眼。

(四)

马莆英终于走远了,远远地消失在老支书的视线尽头。她没有回砖窑,而是到她用锄头一点一点整出来的地头上去。这里的冬天没有雪,虽然山里的风吹得像刀子般的利,但也吹不走那地面上不停冒尖的菜苗。绿泱泱的是波菜,白嫩嫩的是大白菜,还有那长得像花似的大包菜在地里支起一个个圆滚滚球样的芯。它们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向人们展示着这片土地的肥沃。

马莆英走到白菜陇里蹲下伸手到白菜根下想拔出两棵,等明天马宇回来就可以用它来做一个白菜炖肉,这是马宇最喜欢吃的菜。当她的手碰到那湿润、黝黑的土地却像触电似地猛地收了回来。眼睛落在那白嫩嫩地叶子上缓缓地站了起来。给它再长两天吧,往后再也见不着了。马莆英红着眼回到刘大富用柴枝在窑洞前围起来的院子看到刘大富还蹲在那里抽烟。

回来了?刘大富看到她放下烟袋,嗡声嗡气地问。你怎么不走?马莆英看着他问。你想我走?刘大富吃惊地站起来,拖着一条跛脚一歪一歪地向马莆英走去。马莆英看着他接着说,地没了,你也会走的,要走就走吧,你走了,我跟马宇过。你当我是头牛么?要挖地的时候你要我,地没了,牛也不用要了。刘大富瞪红的眼冷冷地将马莆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似乎他并不认识这个跟他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女人。马莆英看着眼前的人,流了一上午的泪突然又像决了坝子的河水奔腾着扑向刘大富。地没了!马莆英捏起的拳头拼命地落在刘大富身上。你说咋办啊?我们该咋办啊!我不能再带着马宇乞讨,也不能带着你乞讨,你走吧,跟着我累了这些年,有好地方去你就走吧?

刘大富将眼前的女人紧紧地搂在怀里,这个女人虽然不漂亮,但是却给了他一夜又一夜的温暖,给了他一个儿子,给了他一片可以生存的地。现在地没了,他也不能丢下她。从小就吃尽了苦,老了不能让她再吃苦。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领着她去哪?那个地方还能回去吗?刘大富抱着马莆英眼睛又转向那高矗入云的巴崖山。人家什么时候要地?久久地他问。马莆英哭着摇了摇头。

第二天是小年夜的前一天,这天马宇该回来了。由于昨天的事刘大富没有到镇上去,因此也没有买回来给灶王爷涂嘴的糖。空荡荡的灶上熟透的地瓜在锅里扑哧扑哧地喷着白气,马莆英还在灶下拼命地填柴火。再沤要烂了!刘大富在院子里抽着烟,时不时往厨房里看一眼再往巴崖山转去。

那山都要给你看蚀了,你到底在看什么?

刘大富没有接马莆英的话,马宇今天要回来了吧?

嗯,马莆英嘴里应着又往灶里填了把柴火。然后起身把头一天磨的米粉陇起来接着做年糕。于是,马莆英的心也跟着米粉一下一下揉捏起来。一直揉到了太阳移到院子中央,马宇还是没有回来。院子里空荡荡的,刘大富也不知道哪去了。这男人还是走了,他来的时候啥也没带,走了也是啥也没要,他还是嫌自己丑,去哪都不愿意说。马莆英看着刘大富摸滑的锄柄,眼睛又红了。

时间在凌厉的山风里,吹着吹着就没了,当这刀子似的风把天吹到傍晚时刘大富没有回来,马宇也没有回来,倒是吹来了一个有点富态的女人。

富态女人来的时候肩上挎着一只装不了多少东西的小坤包,花白的头发烫成一圈一圈的堆在她那圆润的脑袋上,有点像盛开的棉花。也许是因为冷,马莆英看到她进来的时候两只手紧紧地扯住披在外面被风吹开的棉袄。为啥不把扣子系上?马莆英很奇怪这时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的想法。富态女人一进院子就开始东瞅西摸,还走进砖窑上下左右地看了起来。哟,这地还真不错!空气好,比在城里专吃汽车油好多了。

马莆英看到这女人进了院子就横冲直撞原来郁闷的心开始变得有点狂燥。她拍了拍沾在手上的粉,走到那女人面前奇怪地问,你谁啊?富态女人看到她像是见鬼似地连连后退,这是我家的地,我来看看不行啊?你就是那个占了我家的地快三十年的丑八怪吧?现在我回来了,你们这些野种该滚了!马莆英在富态女人这番话中听出来她应该就是这块地的主人赵大农的老婆。

这地是老支书给我们种的。马莆英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剜了富态女人一下,这一眼足够她把这女人上上下下剥了一遍。富态女人也用眼光与马莆英射过来的这道光狠狠地撞在一起。于是这两道光便在空气中噼哩叭啦燃烧起这两个女人的愤怒。

你还敢看我?富态女人突然冲进砖窑扯住里面的被褥衣服一个劲地往外扔。在老娘的地上白住了这些年,还不想走?

那地都是我们开出来的!马莆英冲着富态女人狠狠地喊了一句,似乎这一句把所有的委屈都喊了出来。

富态女人似乎想不到马莆英还会跟她还嘴,于是将屋子里能着手的东西拽着就往外扔,这一阵摔把马莆英那原本就空荡荡的家摔得更空了,也把马莆英的心摔得更空了。马莆英也给她摔愣了,就这么一动不动痴痴地看着自己的东西给人一件件往外扔。富态女人把砖窑里的东西摔空,这才发现马莆英一直没有动。她恨恨地冲出砖窑,再往地上的被褥狠狠地踩了几脚然后冲着马莆英喊道,你这丑八怪,明天就给我滚!然后带着一脸的冷笑走出院子。自打这富态女人冲出砖窑马莆英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脚看,富态女人的脚上套着双磨破了皮的鞋子,鞋子的跟磨得几乎和鞋底一样平,后头帮子上还补着块比鞋子深了些颜色的皮子,很显然是从另一块皮子上剪下来的,补在上面就像贴了块药膏。于是,她开始叫这个女人为药膏。

药膏走了以后,马莆英看着满地的狼藉失魂落魄地走到刘大富常蹲着的院根下无力地坐了下来,这短短的几步路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斜斜地靠在那道树枝绑成的篱笆墙上,苍白的脸被风吹得更白了。渐渐地,太阳又沉到了山的那边去了,刘大富和马宇都没有回来。他们都走了?他们早就知道这是留不住的,从现在开始,她马莆英又要像三十年前的老娘一样拿着根木棍还有个破碗像颗蒲公英一样到处飘啊飘,飘到没头没尾的地方去。

终于,坐累了,夜已黑,黑得连巴崖山都叫人看不见了。马莆英摸索着找到一根还算硬挺的木棍,在地上敲了敲。走吧,既然迟早都是要走,又何必等到明天人家来赶人呢?不过,她心里还是有恨,她恨的不是这即将失去的土地,而是那两个她倾注了所有心血的男人,为什么会不声不响地就离开她了呢?

马莆英拄着棍子沿着刘大富修建的篱笆墙转了一圈,圈内关着她所有的期盼。这里曾留下了老娘、自己的男人、儿子的影子,这里的水井,石辗子,晒绳,还有角落里她随手扔下却长成一团浓密的山姜,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它那辛辣又带着清香的气息,这一切让她着迷,让她心疼。

马莆英转到了院门,长长地叹了口气正要走出去,一道黑影从那白菜地头窜了出来,肩上还挂着两只硕大的萝框,一深一浅地往这院子边走。大富,马莆英扔下棍子冲上去抱住黑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力地捶打着眼前的人,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不走?这里什么都没了!

刘大富伸出粗糙的手在马莆英的脸上深深地擦了一把,我舍不得你,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一直跟着你。马莆英看着眼前这个一向不会说话而又笨拙的男人忽地说了这么句话,整个人哭得更厉害了。等她哭过了气,刘大富这才扯着她往砖窑走。路上马莆英断断续续地把药膏来砖窑的事从头到尾给刘大富讲了一遍。当刘大富看到杂乱的院子和那凌乱不堪的砖窑还是愣了,然后挑着那对大萝框直接进了厨房。然后,从萝框里拿出一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交给马莆英说,这是糖,还打算明天给灶王爷涂上再走。马莆英默默地接过小包,往院外看了看,你看这还能住吗?

刘大富也跟着默默地往被药膏折腾得乱七八糟的院子看去。马莆英回过头看了看刘大富,又看了看还搁在灶旁那做了一半的年糕,今年这糕是做不成了。这时刘大富也把落在院子里的目光收回到那做了一半的年糕上,要不,我们就把这年提前过了吧?马莆英撸起袖子,就着旁边的水盆洗了洗手继续把那散落的粉打成糕,现在我们就把年过了,过了就走,不用等着人家来撵。我们虽然穷,但也不用给人家落个话柄说我们占人家东西。刘大富把那包糖倒了点出来用水开了,然后涂到去年贴上已经变了色的灶王爷嘴上说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给你上糖,我们要走了,到了天上你就照实说了吧。

马莆英看着刘大富倒是笑了,我们都这样了你还让灶王爷上天说什么好?

他爱说什么就什么吧,刘大富把涂剩的糖水用唇抿了抿,很甜,你尝一下?

能有地瓜的蜜甜?马莆英忽然感到原来刘大富才是她的世界。马宇怎地还不回来?他要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明天一早我们到镇上就让人给他捎话,等我们安生了就接他回来。

天蒙蒙亮,这对夫妻已经挑着一担装满衣物的萝框爬到巴崖山的半山腰。大富,我们这是要去哪?马莆英望着沿着山腰往天上延伸的黄麻绳,那颗重新跌落风中的心飘得比这泥泞的山路还要远。

(五)

马宇回来了,在小年夜的这一天。

当这个顶着一头鸟窝一样头发的少年回到村头时,迎接他的是一束束充满了怜悯而又鄙视的目光。这些目光或是从他身边迅速擦过,或是从地头射出匆匆一瞥,或是狠狠地宛了一眼后再重重地在地上吐一口唾沫。或是躲在屋檐、树后装做是不经意地快速的扫过接着又底着头用眼角的余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最后目光会停留在马宇身上的某个地方变成惊诧与祟拜。马宇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他用手撸了撸头上那堆乱糟糟的鸟巢,扯了扯身上那套从地摊上掏来的棉衣,慢慢地吐了口气,终于回来了!。

站在村头,远远地就看到家家户户门前屋檐下挂着一块块腌好,正在风干的腊肉。马宇对着风抽了抽鼻子,被风吹僵的脸立刻荡起细细笑容,因为他闻到这盘旋在村子顶上的风除了腊肉的腥臊味还有一股淡淡的稻花香。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他魂牵梦萦的牵挂。走在那弯弯曲曲的田梗上,让他想起还在村里的小学读书的某一个傍晚。

砖窑与学校隔着一座山还有一片地。于是,他每天早上上学和傍晚放学都可以在山上看到一只只飞来飞去的野蜜蜂还有一些不知道名的鸟虫,或是在和一只只正要下地或是回家的牛擦身而过。那天放学,他背着马莆英用一条旧裤子改成的书包飞快地跑回家。他要告诉马莆英,老师给他颁奖了,他得了“三好学生”。

马莆英从来没有给他讲过大山外是什么样子,但是他从山外来支教的老师那里懂得在巴崖山外还有一个与巴崖村不一样的世界。老师说只要好好读书,就会走出巴崖山,把外面的世界带回村里。

马宇把奖状紧紧地攥在手里兴奋地跑过山野,跑上地头,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马莆英。就在他快要跑到家的时候他的脚踩偏了,随着砰的一声,整个人像颗倒插葱狠狠地才扎进地里,过膝的泥浆瞬间把他淹没。马宇艰难地爬了起来,眼前的漆黑让他辩不清方向,在地里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脚下一滑,整个人又重新倒在泥浆里,紧接着马宇发现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马宇是给一阵冰凉凉的井水冲醒的,迷迷糊糊中他看到马莆英一个劲地在抹眼泪,刘大富则不声不响地用那粗糙的手狠狠地搓着马宇的皮肤。

冰冷冷的水让马宇想起那张奖状,他挣脱刘大富的手发疯似地往水稻地跑。奖状在泥浆上变成一张色彩斑斓的碎纸迎着最后的夕阳努力地张扬着属于它的光华,马宇跪在地上将那些小纸片小心翼翼地捡起来,一点一点地拼在一起,零零碎碎地却又被风卷散了。马宇就这样捡着、拼着,紧紧咬着牙,眼里贮满的泪始终没有掉下来。那一天夜里他整整烧了一夜。次日清晨,他看到陈大富趴在小木桌上正努力地把那张被水泡烂的奖状一片一片地用米浆粘在一起。这是儿子的骄傲,这个终日闷声闷气从来不多话的人这样对马莆英说。终于马宇以全村最高分考上县中学,又以全县最高分考上了县高中,就在大家对他寄予厚望的时候他却把入学通知撕了。自己背着行囊离开巴崖山到外面闯世界去了,把马莆英的哭声,把刘大富的叹惜丢到了大山的背后。

马宇将背后的行囊拉拉紧,冲着村口抿了抿唇,继续往村里面走。自从到外面打工后,他每年都会在小年夜前回家。今年回来迟了是因为他心里有了个计划,为了这个计划他在城里多跑了两天,回来之前特意给自己装整了一番,还买了年糕。自从撕了录取通知书后马莆英和刘大富看到他总是摇头叹气,每一次的叹息都让他的心隐隐作痛。参加中考完后那一个午后,总是会不知不觉地浮现在他眼前。

那天,天刚亮,风便夹着雨断断续续地下了起来,一直下到了午后,这雨像不耐烦似地变成一道道鞭子狠命地抽打着教室的玻璃窗。天也像是给它抽破了似地一个劲地往地面泼着水,中考就在这风雨交加的时候完成了。马宇撑着一把黑布伞冲出教室,他要赶在这天黑下来之前回到巴崖村,雨夜的山路很滑,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山崖。在他的意识里,他总是想着刘大富的腿就是在这样的雨夜摔拐的。当他爬上巴崖山远远地就看到前面有两个小黑点一前一后地往山上赶。这么急的雨怎么会有人往山上赶?马宇加快了脚步,看到走在后面的那个人身后背着一只大竹筐每走一步身子就往左斜一下,这个动作他太熟悉了,是自己的父亲刘大富。风雨中的父亲早已湿透,很显然大框里背的东西很沉,父亲的脚步有点缓。走在前面的人他不认识,但同样地背着一只大竹筐。他想走近些,能陪着父亲,然而风雨中传来的对话却让他急着赶路的脚慢慢地缓了下来。

老刘娃今天考完试了吧?走在前面的人问。嗯!刘大富沉闷闷地应了一声,如同在家里一样。读高中要不少钱吧?前面的人再问。嗯!刘大富再应。这东山腿好的人也不好走,你还往那背货,真够为难你的了。前面的人抖了抖被雨水压沉的竹框继续说。刘大富也跟着抖了抖竹框,斜着的脚更歪了,娃要读书。接下来,两个人没了话,加紧了脚步往上走。下雨天,山路滑,他们往山上走只能抓住路旁的草丛灌木一点一点往上移。马宇快步跟过去,却给刘大富看到了。他停了停,朝马宇喊了句,娃,天要黑了,快回去,莫淋病了。马宇点了点头:爸,你还要往东山去?嗯,给人送点货就回。刘大富朝马宇挥挥手继续攀着树枝、草根往上爬。这时,马宇看到刘大富抓过的地方一道道红色的血水顺着树枝、草根不住地往下淌。瞬间,马宇的鼻子酸了,昂起头,雨和泪混在一起往下流。

到了家,马宇一声不坑地坐在屋檐下痴痴地望着篱笆外的山路,不管马莆英怎么喊就是不进屋。到了半夜,刘大富背着一只空竹筐顶着满天的雨回来了。他一进门,一直坐在屋檐下的马宇却进了屋。到了第二天,马宇又和往常放假在家时一样跟着马莆英挖地、砍柴,挑着菜到镇里卖。日子就这样在白天黑夜的交替中流走,马宇的中考成绩也出来了,他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上了县重点高中。让人没想到的是马宇却拿着录取通知书在马莆英的呼天抢地中和刘大富瞪红了眼的面前撕了个粉碎。我要去打工了,不读书我同样会过得很好。第二天马宇背着一只布包在马莆英哭肿的眼睛下翻过了巴崖山。

在城里,他在建筑工地里给人背砖,在批发市场抗包,像蜘蛛一样吊在半空中清洗墙玻,后来又到餐馆里当了服务员。频繁地换工作原因总是只有一个,他想凭着自己的能力多赚点钱,帮父母亲把欠的债都还了。他害怕想起刘大富那双在雨水里流血的手,他害怕自己继续读书,父母亲将承担起更多的负累。

快要到家了。马宇的心就像一只放飞的风筝,绳子的另一头就紧紧地系在那道参差不齐的篱笆墙里头。他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青绿的篱笆墙一如往年般在山风里摇曳。他很是佩服爬墙虎那种不屈不挠的生命力,一年四季不管是风吹雨打,还是干旱水涝它总是那么一个劲地往上长,把那难看的篱笆硬生生地长成一面绿墙。在马宇的印象里,现在这个时候马莆英一定是进进出出地忙着在院子里挂腊肉。旁边还有一桶泡好的糯米,那是准备包粽子用的。刘大富则会在院子里闷着头劈柴,准备着过年需要的柴火。厨房的碗柜顶上肯定还有他爱吃的松软香甜的年糕。从小他就爱吃马莆英做的年糕很软、很甜好像总是带一种特殊的清香与温软,这是一种让他在梦里都会依恋的味道。

马宇兴奋地推开砖窑前的篱笆门,整个人瞬间愣住了。篱笆门里没有他熟悉的腊肉香味,也没有马莆英那进进出出的身影,只有满院的凌乱和一个呆坐在屋檐下的白发老头。马宇认出这个老头是村里的老支书。“老支书,我妈呢?”马宇按下心头的不安慢慢地走近老人问。

老支书发现有人进来,抬起头,看到站在面前的人是马宇,鼻一酸,两行浑浊的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流。他这一哭更是把马宇哭得心慌意乱,我妈呢?马宇的声音大了起来。伢仔,阿公对不起你们,你妈他们走了。老支书哽咽着把事情的经过跟马宇讲了一遍。阿公,他们去哪了?马宇红着眼问。老支书黯然地摇了摇头。

马宇默默地把砖窑看了一遍,将背后的背包扯了扯,悄然转身推开篱笆门,往村外走。伢仔,你这是要去哪?老支书追了出来。不管去到哪,我都要找到阿妈他们。阿妈从小就跟着姥姥到处飘荡,我要给他们一个谁也赶不走的家。马宇回头看着老支书一字一顿说道。伢仔,你不能走,阿公一定把你阿爸阿妈找回来。老支书扯着马宇心疼地说道,他留不住老娘,留不住马莆英,留不住刘大富,他再也不能让马宇也像那飘荡的蒲公英一样到处飘来飘去没个着落。

马宇挣开老支书的手,朝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阿公,有阿爸阿妈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马宇拖着满身的疲倦重新踏上那弯延曲折的山路,高高的巴崖山依然直上云霄。为什么这山里山外的人都那么地冷漠?这些年他在城里住着廉价的出租屋,吃着便宜的大杂烩快餐,外面什么脏活,累活几乎都干完了他都不怕。因为在他心里在巴崖村还有一座砖窑,那是他的家。马莆英曾跟他说过不管飘到那里,这里就是他们的根。可如今,这根飘到哪了?马宇望着高矗入云的山尖有些茫然。

峭寒的山风依然在这座隐匿在山坳间的村庄上盘旋,它吹走了一天的明亮,吹来了夜的黑暗,也把马宇那沸腾的心吹凉了。他沿着山道失魂落魄地往前走,曾经熟悉的山路在他脚下一点一点地离它而去,他不敢再回头,他知道那一片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地方不会再有自已熟悉的身影。走着走着终于又到了东山村与巴崖村的分岔路。刘大富那双流血的手似乎又在他眼前混着雨水不停地往下流。为什么?为什么飘荡的人要停下来那么难?马宇想不明白,马莆英也想不明白。

(六)

马莆英跟着刘大富没有翻过巴崖山,而是攀上了往东山村的山路。我们这是要去哪?马莆英望着高矗入云的山尖问。刘大富没有回答马莆英的问话,闷闷地往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回过头再看了看马莆英,将肩上的箩框放到地上,走累了吧?歇歇再走?马莆英呆呆地看着满身大汗的刘大富期盼着他能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期盼着眼前的男人能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可是这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她跟了这个男人二十多年了,他从来没有说起过他是从哪来的?他的家在哪里?这一刻他又能带着自己去哪?刘大富没有回答她,甚至连一点响声也没有。只是昂起头一个劲地看着天空。天上,太阳正透过云层漠然地俯视着大地的生灵,利得就像这巴崖山上的风跟刀子似的割着所有的一切。

大富,你就不能告诉我,我们这是要去哪吗?马莆英放下手中提着的篮子,紧紧扯住那快被风吹掉的头巾再问。刘大富长长地叹了下气,回过看对马莆英说,走吧。说完继续沿着山顶的路往前走,马莆英看着他也只得跟着走了。

当他们快要爬到山顶的时候刘大富却领着她转入一条树木浓密的小道,在小道中穿行半个时辰后,马莆英的眼前突然一亮,举目望去他们竟站在一座小城边上。这回四面环山,蓝得滴水的天空下层层叠叠的桑田轻烟笼罩随风而动,宛若雾涛碧海。雾涛下一黛瓦清流、黑白分明,房屋依山而建叠叠幢幢,中间由一道道青石板连接而成。马莆英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大山深入竟隐匿着这样一座世外桃源般的小城。然而,刘大富的眼睛落在东北角的一片地方再也无法移开。

马莆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那一处地方桑田叠幢,树木浓密如海,丝丝缕缕炊烟从树冠间袅袅升起,盘旋,随后溶入雾涛碧海久久不去。山下,一道碧绿幽蓝的水依山而绕,沿洞而出,将那碧海桑田陇进了自己的怀里形成一个天然的良湾。这是什么地方?马莆英困惑地看着刘大富。

刘大富转过头看着她喃喃地说道,这是老娘出生的地方,也是我出生的地方……刘大富终于回答了,可是他的回答让马莆英如坠迷雾。这个封闭了几十年的男人,在这个时候在这样一个地方给了她这样一个答案。那……那我们……我们这是回家了?马莆英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刘大富说完又往那山水围绕的村庄看去,脚下却再也不肯移动半步。

马莆英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这些年来在心里埋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这一个故事只怕与眼前的一切有关?马莆英在心里暗自惴测却不好多问。不问,不知道是害怕失去,还是害怕无法面对一个未知的未来。所以,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望着远处发呆的男人。傍徨间,马莆英看到一条黑色的身影急匆匆地往他们这边赶来。

赵春光?看清来人马莆英的心“咯噔”一下跳了起来。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赵春光看到他们倒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绷得紧紧的脸一下子放开了。赵春光跨大了脚,三两步冲到这两个人跟着气喘吁吁地说道,哎哟,我说你们这两个好家伙,气就气嘛,怎么说走就走?

不走,还等着人赶啊?马莆英看到他气没来由地就上来了。她扯下头上缠着的毛巾在赵春光面前使劲地甩了一把,似乎这样就能把眼前这个让她讨厌的人甩走。赵春光没理会马莆英的白眼,转向刘大富缓声说道,大富啊,你的事我都清楚了,这些年倒是为难你了。

赵春光的话又勾起了马莆英困惑,她偏过头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人,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终于,在赵春光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刘大富刻意隐瞒的故事慢慢地浮出水面。

这一段故事竟然要从马莆英的养母春子出嫁前说起。春子本是刘大富的小姨,也就是他母亲的妹妹。当时由于家道贫寒,为了给老爹治病他们就把大女儿香梅留下看家,把小女儿春子嫁给了老支村。原本期望着能拿一笔彩礼钱来治病,另一方面还能让春子过上好日子。没想到,春子嫁过去没两年竟然给人撵出了家门。被夫家赶出家门对一个女人来说是终身的耻辱,春子被撵后不敢回家,在外面到处流浪,变得痴痴傻傻。老爹听到这个消息后认为是自己害了春子,没过多久就郁郁而逝。老爹死后,娘也跟着走了。两个老人走了以后,春子的姐姐也就是刘大富的娘就带着刘大富离开家乡沿着一座座山、一座座城不停地寻找春子,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这个苦命的妹子找回来。

几年过去了,渐渐地香梅满头的黑发变得花白,脚步也开始沉重起来,终于,她带着失望回到了良湾村。随着日出日落,日子一天天过去,刘大富也慢慢长大母亲也渐渐老去,临终前还是踮念着那个得了疯病不知所踪的妹妹。无独有偶,刘大富上山采药时从山上滚了下来,挣扎着到镇上求医。却因身上没钱而遭到唾弃,坐在街头饥寒难忍时遇上马莆英。马莆英虽然不好看,但他看得出眼前的人心地善良,他就跟着马莆英回了家,慢慢地他发现老娘竟是自己要找的小姨。可是这时候的春子什么都忘了,唯一能记起的就是巴崖村里的老支书。刘大富心里明白,虽然春子和老支书的情份不长,可她终是记着他的。然而,此时的老支书早已成家,儿女成双他又能说什么?只好陪着她留在巴崖村,留在这片让老娘和马莆英都蜷恋无比的土地上。

现在他要带着妻子回家了,然而,离家多年又让他胆怯,他还能回去么?那地还是他的么?站在山头遥遥望着自己的家,刘大富的脚步却无法移动,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自己近乎于仇人的赵春光。他没有打断赵春光的讲述,他只是纳闷赵春光从哪里打听到这些事?他到良湾村又是为了什么?

刘大富虎着脸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给太阳晒得黑油油的人低声吼了一句,你想干什么?赵春光只顾自个儿说着,没注意到刘大富在说话。倒是马莆英听得入了神,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把自己拉扯大的老娘和自己的男人背后隐藏了这样一段过去,更没想到眼前这个像画一样的地方会是刘大富出生的地方。

马莆英悄悄地扯了扯刘大富,大富,你就让支书把话说完吧。刘大富冲马莆英撇了撇嘴,再扭过头朝赵春光低哑地吼道,现在我们不是在巴崖村的地上,也没让他为难,还要说什么?这一回赵春光倒是听清楚了,他回过神朝刘大富讪讪地笑了笑,大富,是我工作没做好让你们受委屈了。

你也没做错什么,地是人家的,既然人家回来了,我们就得走。刘大富说话的声音有点冷,夹杂着明显的不甘和无奈。赵春光倒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冲着刘大富扯了扯嘴角算是又笑了一下,大富,咱先回去吧?回哪?马莆英跟在刘大富后头,看着刘大富站住了脚没有动,也跟着站住了脚,眼里以及嘴里的困惑一起折向赵春光。

赵春光往前头的村庄努了努嘴,抬脚就走,跟着我走就是了。

你?你是让我回去?刘大富跟着赵春光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我,我还能回去么?

赵春光走得快,等刘大富把话说完他已经跟这两个人拉开一段距离了。不过,刘大富的话他倒是听清楚了,回过头朝这两个还呆在原地的人喊道,大富,那是你家,跟我走就是了!接下来这段路这两个人在赵春光的紧催快促下磨磨蹲蹭地回到良湾村。

站在村头曾经的熟悉与陌生同时涌上刘大富的心头,阔别多年魂牵梦萦的家乡就在眼前,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他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回来。自从他离开后他把这里的家托给了左邻右舍,现在回来他们还能还他么?刘大富跟在赵春光后头走着走着,这些念想在他头脑里一咕噜地涌了出来。自打做了上门女婿,他就打算把骨头留在巴崖村了。他想过,既然回来,他不能学那泼妇一样把人往外赶走。他想问问村支书,能不能给他在村边的荒地上搭个屋,开块地?实在不行,他就带着马莆英离开。

刘大富的头脑就在这些事情里面打着转,越是近家门,脚下的步子越慢,到了最后远远地看见自家的篱笆墙他的脚不动了。他看到那道熟悉的篱笆墙还结实地矗立在那里,房顶上的瓦新簇簇地在太阳低下泛着炫耀般的光。看到这里,他几乎要立刻掉头要走,这房有人住着。他不能回去,回去了人家就得走了,他不能也让别人无家可归。

刘大富眼睁睁地看着赵春光推开自家的篱笆门站住了脚,痴痴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头来朝马莆英说道,走吧,这里有人住着,咱不能把人往外赶。马莆英的眼光越过刘大富落在结实的篱笆墙上,也跟着痴痴地看了一阵子这才跟着点了点头,扯出毛巾擦了把汗慢慢地转过身朝村外走去。

赵春光进了门发现这两人没有跟上来这才回过头去看,却看到刘大富挑着对大箩筐一晃一晃地往村外走,马莆英紧跟在后面不停地踮着脚。喂,我说你们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快回来!赵春光冲着他们的背影粗着嗓子喊道和。他这一喊,倒是从屋里喊出一个有点肥,还带着点秃头的矮胖子。他走到赵春光身边瓮声瓮气问,这咋回事了捏?赵春光朝他撇了下嘴,人跑了呗,不敢回来!

嘿,这都自己家了咋还不敢回来?

还不都是你那婆娘闹腾的?

这疯婆娘尽惹事,事都跟她说清楚了,还闹。

你早说不就好了!

我这不是想着把这里修整好再给他们说,等他们过完年回来舒舒服服住着多好?谁想到那疯婆子去闹事啊?

你倒是想得好,把我也坑了,我要不是来这里一遭还不懂咋回事呢?还让我给家里的老头子骂了一通。

我说,赵支书现在就别埋怨了,先把人追回来,等走远了就追不回了。秃胖子朝赵春光的屁股狠狠地拍了一巴掌着那两人的背影说道。

切,都是你惹的事,现在让我给你整烂摊子,这事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赵春光嘴里埋怨着,脚也不停,像一股风似地追那两个人去了。

秃胖子看着这三个人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进了屋。原来这秃胖子正是那个富态女人的男人赵大农,自从起了回乡的念头后他就悄悄打听着家乡里的事。当他了解到自家的地上住着马莆英一家后他也不忍心一下子赶人,就想着给他们重新找块地安个新家。当他打听到春子和老支书的故事后,就想着是不是到春子的家看看,结果一看就和良湾村的支书达成协议,该把刘大富接回来了。

可是这地方毕竟久了没人住,旁的人再怎么看都会有些荒。于是,赵大农决定自己拿出点钱,给支书花点时间,找人整一整,等弄好了再跟刘大富说。但这事他没敢跟自己老婆说,毕竟,赵大农这钱也是他们夫妻靠打工,摆小摊,捡破烂赚来的。只是在近两年他才靠着村镇里倒腾点农产品才慢慢有点起色。所以拿钱修房子的事他绝不敢跟老婆说,就这样捂着闷着。

正当赵大农在良湾村忙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却等来了心急如火的赵春光。原来,他也打听到了自家老头子的往事,思来想到地,就瞒着老支书找到了春子的家,这一找遇上了赵大农。他们俩一合计,觉得不能再瞒了,由着赵春光赶回去跟刘大富摊牌。赵春光紧赶快走地在半道上遇到了刘大富和马莆英这两个惶恐不安的人。

赵春光扯着刘大富把前原后果跟他们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刘大富和马莆英这才跟着他回到良湾村。看着修簇一新的房舍心里虽说是满是欢喜,但跟着忧愁也来了。搬了家,马宇还不知道在哪呢?

我们快回巴崖村把这消息留给村子里的人,马宇回来了就知道我们在良湾村有家了。马莆英扯着刘大富说道。放下东西,刘大富和马莆英立刻往回走,冲巴崖村直奔而去,他们希望能快点回去把消息留下,这样马宇要是回来就不会错过了。

此时,夕阳已尽,天空就像是披了层黑纱似顶在当头,地面的东西慢慢地看不见了。这两个人晃着手电筒爬上巴崖山,远远地却看见半山腰上摇摇晃晃地闪着点黄灿灿的电筒光,在黑暗中就像是天上的一颗星星似的。这么晚了谁还上山?马莆英指着远处的光亮说道。刘大富摇了摇头,随即想到这大天黑的摇头谁看得见?然后开口说道,不知道。

快走吧?说不定是村里的人,说不定马宇已经回来了,他小年夜就该回来的。马莆英说完与刘大富更是加快了步子往光亮处赶。远远的,他们看到笼罩在那团莹光下的人竟然是老支书和马宇。

原来马宇回到砖窑发现家里一片狼籍,爹娘了不见了,心生悲凉,就独自离开巴崖村。当他走到当年赵大富为了给他筹学费磨得手都流血的地方,感觉累了,就在那里歇了一下。也许是回为赶得太累,也许是因为心里苍惶,不知怎的就窝在那里睡着了。等他醒来,夜幕已临,正想着怎么赶夜路,老支书踉踉跄跄地找来了。原来,老支书发现马莆英和刘大富走了以后,正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候马宇回来了,他想着不管怎么样先把马宇接家里再说,等他赶到砖窑,马宇已经走了。他怕马宇走丢,就急忙沿路找来没想到在岔丫口上遇上还蜷在草窝中熟睡的马宇,更没想到会在路上看到这两个已经走掉的人。

刘大富和马莆英把马宇接走了,老支书的心却空了,空的是什么呢?老支书看着黑洞洞的天,那空了的心又像是给什么东西堵住了,堵得严严实实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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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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